第4章

在母亲被病痛折磨得只剩一把骨头,眼神浑浊却依然执拗地望着他的时候,他哽着喉咙,答应了。

窗外,华灯初上。城市的霓虹开始闪烁,勾勒出冰冷而繁华的轮廓。他的面包车像一座孤岛,被困在这片璀璨的洪流之中,无处可去。

他发动车子,却没有开往回家的方向。他需要静一静。需要想一想。或者,只是需要一点时间,来消化这接连而来的、足以将人击垮的重压。

车子漫无目的地开着,最终停在了一个废弃的河堤边。

这里安静,只有河水流动的汩汩声,和远处若隐若现的城市喧嚣。他下车,靠在冰冷的车门上,点燃了那包廉价的烟。辛辣的烟雾吸入肺腑,带来一丝虚假的慰藉和熟悉的灼痛感。

烟头的红光在昏暗中一明一灭,像他此刻飘摇不定的人生。

他拿出手机,屏幕的光亮照亮了他疲惫的脸。手指无意识地在通讯录里滑动,从上到下,密密麻麻的名字和号码。同事、客户、供应商、几个一起喝过酒的朋友……

指尖最终,停在了“老唐”的名字上。

老唐是他最好的朋友,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交情。现在在另一个城市跑运输,日子也辛苦,但每次喝酒,总会搂着他的脖子说:“默哥,有事说话!兄弟没二话!”

他能说吗?

说他可能得了肝癌?说他用母亲娶媳妇的钱去给混蛋弟弟填赌债?

屏幕的光暗了下去。他的指尖悬在那个名字上,最终,没有按下去。只是猛地将手机屏幕扣在了副驾驶的座椅上。

屏幕黑掉时,瞬间映出的他自己的脸,苍白,扭曲,写满了无力感和恐慌。那张脸,和十年前老唐搬家那天,他帮着封上最后一个装满旧物和回忆的纸箱后,在骤然变得空荡荡的、只剩下灰尘在光线中飞舞的客厅窗户上,看到的那张茫然失措的脸,一模一样。

只是那时,空的是房子。现在,空的是他对未来的所有指望。

一种巨大的、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孤独感,从四面八方涌来,紧紧地包裹住他。他甚至能听到这种孤独的声音,像河水流过裸露的河床,冰冷而寂静。

他狠狠吸完最后一口烟,将烟蒂弹进黑暗里,那一点红光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,旋即湮灭。

他拉开车门,重新坐回驾驶座。目光落在那个工具包上。

他伸出手,没有去碰那叠厚厚的钞票,而是再次探入工具箱底层,摩挲着那张诊断书的边缘。

粗糙的纸缘,刮过他的指腹。

一种清晰的、尖锐的触感。

和他此刻必须做出的某个决定一样,清晰,而尖锐。

第三章:河堤下的交易

天刚蒙蒙亮,河面上还飘着一层薄纱似的雾气。

陈默的面包车再次停在废弃的河堤边。这一次,不是漫无目的。

工具包放在副驾上,拉链开着,露出里面几沓用银行封条捆好的钞票。崭新的纸币散发出的油墨味,混合着工具箱里固有的机油味,形成一种古怪而令人不安的气息。他摇下车窗,湿冷的空气涌进来,稍微驱散了车内的沉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