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

“爷……”他喉咙发紧,一个音节卡在那里。

老槐爷猛地回头,目光利箭一样射向他,里面有种根生从未见过的、极度复杂的东西,厉声喝道:“说了别过来!退回去!”

根生被那眼神钉在原地。

雨更大了,冲刷着骸骨,冲刷着地质锤,也冲刷着老槐爷沟壑纵横的脸。他站在骸骨和村民之间,像一道突然立起的屏障。

混乱中,没人留意到根生。他趁着老槐爷指挥几个后生清理周边淤泥、试图维持秩序的当口,像是被什么东西牵着,鬼使神差地又往前凑了近几步。手电的光晕扫过地质锤的锤头。

就在那一瞬间,他看清了。

那锤头上刻着的,不是记号,是两个极其潦草却依旧可辨的字母:

L.Z.Y.

林致远。

根生只觉得一股冰线从天灵盖直刺脚底,四肢百骸的血都冻住了。周遭所有的声音——风雨声、人声、心跳声——骤然退远,消失不见。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三个字母,和那柄冰冷地钉在至亲骨殖上的凶器。

他猛地抬头,看向正背对着他、弯腰查看骸骨的老槐爷。蓑衣的缝隙间,露出老槐爷后颈上一道深陷的肉红色疤痕,像一只蜈蚣,在电光下格外刺眼。

根生记起,他娘说过,老槐爷脖子上那疤,是三十年前和野猪搏斗时被挑的。那年头,正是他爷爷失踪前后。

尸骨被老槐爷严令抬进了村委那间空置的破仓库,派了两个本家侄儿日夜守着,理由是“事情没弄清前,谁也不能惊扰亡魂”。村子被这骇人的发现彻底搅翻了,流言像雨后的霉菌一样疯长,猜测着那具骸骨的身份,猜测着那柄冰冷的地质锤。

根生缩在家里,那三个字母和那道疤痕在他脑子里反复切割,锯得他神经嘶嘶作响。恐惧、愤怒、一种巨大的荒谬感裹挟着他。他必须做点什么。

后半夜,雨暂歇。根生揣了把旧手电,像只猫一样溜出家门。他不敢走大路,绕着田埂,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向村委仓库。

守夜的两个后生靠在门口的条凳上,打着瞌睡,头一点一点。根生从屋后一处松动的木板缝隙里钻了进去。

里面一股浓重的霉味和土腥气。那具骸骨被草席盖着,停放在两张破课桌拼成的台子上。根生站在那儿,手电光抖得厉害。他深吸一口气,猛地掀开草席。

灰白的骨骼在冷光下泛着幽寂的光。那柄地质锤依旧触目惊心地嵌在那里。根生颤抖着手,屏住呼吸,小心翼翼地避开骸骨,凑近那地质锤的木柄残骸。他用指尖一点点抠掉上面的泥垢和霉斑。

朽木之下,似乎包裹着什么硬物。

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从口袋里掏出小刀,极其小心地,沿着朽木的缝隙撬开。一小块、一小块……终于,一个东西“咔哒”一声轻响,掉落在桌面上。

那不是普通的石头碎片。它只有指甲盖大小,黝黑,沉甸甸的,在手电光下,折射出一种异常幽深、几乎吸光的光泽。更奇特的是,它触手冰凉,但那冰凉之下,又隐隐约约,仿佛有一丝极微弱、极奇异的热力透出,若有若无地熨烫着他的指尖。

根生一下子攥紧了它,冰冷的触感和那丝诡异的微热同时印入掌心。他说不清这是什么,但直觉告诉他,这绝非山里的寻常石头。它来自一个他完全陌生的领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