仓库里比上次更黑,更静。手电光柱扫过,灰尘在光束里狂舞。他屏住呼吸,摸索到台子边。
草席似乎被移动过,摆放的位置有些微的不一样。根生心头一紧,仔细看去。
骸骨似乎……被人动过了。几根肋骨的姿态有些不自然。尤其是地质锤周围……
他凑近,心脏猛地一停。
地质锤楔入骨骼的创口周围,那些细微的骨骼断面,似乎有被再次撬动、摩擦的新鲜痕迹!有人动过这柄锤子!是想确认它是否牢固,还是……也想寻找锤柄里的东西?
根生感到一股寒意从尾椎升起。
他不敢久留,慌慌张张地想原路退出。刚挪到墙边,就听见外面传来压低的说话声和脚步声,正朝着仓库而来!
退路被堵死了!
根生头皮发炸,手电差点脱手。仓促间,他只能缩身钻进角落一堆废弃的农具和破麻袋后面,死死捂住嘴巴,连呼吸都几乎停止。
仓库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了。
两道手电光柱射入,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。进来的是两个人,没有打灯,只有压抑的呼吸声。
其中一个身影,根生认得,是老槐爷的本家侄儿,负责守夜的那个。另一个背影,佝偻而熟悉,即使披着宽大的外套,根生也一眼认了出来——老槐爷!
只见老槐爷径直走到台子前,沉默地注视着那具骸骨。仓库里安静得可怕,只有他粗重而缓慢的呼吸声。
良久,他伸出手,枯瘦的手指颤抖着,轻轻触摸了一下那柄地质锤的锤头,像是触摸一段灼热而痛苦的往事。
然后,他开口了,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,完全不像平日那个温和慈祥的村长:
“……三十年了……还是没躲过……山洪……还是把你冲出来了……”
他顿了顿,声音里渗入一种极深的疲惫和恐惧。
“林先生……你别怨我……当年……当年我也是没办法……你找到了那东西……太好了……好得吓人……可你非要上报……你说那是国家的……是造福后代的……”
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,带着哭腔,却又异常狠厉。
“可那是祸根!是瘟神!上报了,这方圆百里还要不要人活?咱们村还要不要存在?外面的人会像看怪物一样看我们!谁还敢娶这里的姑娘?谁还敢喝这里的水?!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村子毁了啊!我是村长!我得护着这一村老小!”
他猛地喘了几口气,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暴雨夜,面对着那个固执的知识分子。
“你骂我愚昧……骂我自私……你要走……要去告发我……我……我慌了……我就推了你一把……你磕在石头上了……我不是故意的……真不是故意的……”
旁边的侄儿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脚步。
老槐爷的声音陡然拔高,变得尖利而扭曲,充满了自我辩护的疯狂:
“可你死了!你死了啊!我只能……只能拿起你的锤子……给你一下……让你看起来像是遇到了歹人……像是抢矿的……对!抢矿的!然后把你拖进黑松林最深的地方埋了……我没办法!我是为了全村!为了大伙儿!”
他剧烈地咳嗽起来,仿佛要把心肺都咳出来。
“那石头……那该死的石头……我把它扔进了黑龙潭最深处……谁也找不到……可这心里头的石头……三十年了……它越来越重……压得我喘不过气……夜夜睡不着……一闭眼就是你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