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就好那就好,”母亲搓着手笑起来,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,像晒干的橘子皮,“你别太着急,家里不缺你这点钱。你爸今天去地里摘了些豆角,我给你晒成干,下次让你叔捎过去。城里的豆角哪有家里的香,你小时候可爱吃我做的豆角焖面了。”
“不用妈,我这儿啥都有。”
“那哪行,”母亲立刻打断他,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根缝衣针,正穿线呢,“外面的菜多贵啊。对了,你爸说他战友的儿子在开发区开了个汽修厂,问你愿不愿意去学手艺,听说一个月能挣不少呢,管吃管住,还能学技术。”
张硕的手指猛地收紧,手机壳边缘硌得掌心生疼。“妈,我是重点大学毕业的,去修汽车像啥样子?同学知道了该笑话我了。”
“学手艺咋了?”母亲的声音沉了下去,穿线的手停在半空,“你李叔家的儿子,初中毕业就去学厨师,现在在县城饭店当大厨,一个月一万多,比坐办公室的挣得还多。你别总想着坐办公室,那活儿哪那么好找?”
“我知道了妈,我先忙了啊,面试的公司打电话来了。”张硕慌忙挂断视频,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,闷得发疼。他把手机扔到床上,转身扑到窗边,对着窗外吐了口粗气——气团刚飘出去就散了,连点回音都没有。
楼下的巷子里,几个小孩骑着共享单车来回穿梭,车铃叮铃叮铃地响。张硕看着他们呼啸而过的背影,突然想起四年前离开家的那天,也是这样的夏天。父亲骑着三轮车送他去车站,车斗里装着行李箱和一床新做的棉被。路过镇上的中学时,父亲突然说:“硕啊,你是咱村第一个考上名牌大学的,以后就是坐办公室的人了,可不能像爸这样一辈子跟土坷垃打交道。”
那时他坐在车斗里,看着父亲汗湿的后背,衬衫贴在脊梁骨上,像张拧干的抹布,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混出个人样来。可现在,他连份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。
傍晚时分,张硕去楼下的便利店买泡面。冰柜里的灯嗡嗡作响,他盯着价格标签看了半天,最终拿了最便宜的那款红烧牛肉面——三块五一包,比桶装的便宜两块。结账时,收银员扫完码突然说:“你是张硕吧?高三(二)班的?”
张硕愣了一下,抬头看见对方戴着眼镜,脸上长着几颗青春痘,看着有些眼熟。“你是……”
“我是王浩啊,”对方笑起来,露出两颗虎牙,其中一颗缺了个角,“以前坐你后桌的,总借你数学作业抄那个。记得不?有次被老师抓了,我还说是你自愿给我抄的。”
张硕这才认出他来。王浩高中毕业后就没再读书,听说去南方打了几年工,去年才回来。“你在这儿上班?”
“嗯,家里给找的活儿,一个月三千五,管吃住。”王浩麻利地把泡面装进塑料袋,手指关节上贴着块创可贴,“听说你从北京回来了?在哪高就呢?”
“还没定,正在找。”张硕的脸颊有些发烫,接过塑料袋转身就走,塑料袋的提手勒得手指生疼。
“对了张硕,”王浩突然叫住他,“下周六同学聚会,在老地方的火锅店,你也来吧,好多人都想见你呢。班长说你是咱班的骄傲,必须来撑场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