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章

我问我爸:“爸,你为什么要去扫大街?”

我爸拿起他的大茶缸子,喝了一口浓茶,说:“几十年前,你爷爷跟我说,咱们家,有两样东西不能丢。一个是这院子里的根,一个是手里的活儿。根,是让咱们知道自己从哪儿来。活儿,是让咱们知道自己能干啥。后来拆迁,分了不少钱和房子。你叔你姑他们,都拿着钱,去做生意,去投资,觉得自己是人上人了。结果呢?钱来得快,去得也快。没几年,一个个都赔得精光,又回来找我借钱。”

他顿了顿,继续说:“我那时候就想明白了。人啊,不能飘。你站得再高,脚底下也得有块实地。我去扫大街,一是为了守着这些院子,二是为了告诉自己,我陈大海,就是个普通人,得靠自己手里这把扫帚吃饭。这样,我心里才踏实。”

我看着我爸那双布满老茧的手,和他脸上被岁月刻下的皱纹,心里突然一阵发酸。

这些年,我在外面拼死拼活,自以为是家里的顶梁柱。我甚至,还有点可怜他。我觉得他守着这个破院子,一辈子没出过北京城,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老帽。现在我才知道,我爸,比我看过的任何一个商界大佬,都活得通透。他不是不懂,他只是不屑。

“那……李曼他们公司,想收购咱们的院子,这事儿怎么办?”我问。

“不卖。”我爸说得斩钉截铁,“这不是钱的事儿。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念想。他们要是好好谈,想租个院子搞搞文化,我欢迎。想连锅端,门儿都没有。”

我点了点头。

我以为,这件事,到此就结束了。

但我没想到,两天后,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,让整件事情,彻底滑向了失控的深渊。

那天下午,我正在院子里帮我爸修理他那辆二八大杠。胡同口,开进来三辆黑色的奥迪A6。车上下来一群西装革履的人,为首的,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,戴着金丝眼镜,一脸笑意的男人。

他径直走到我们院门口,看着我,笑呵呵地伸出手:“你就是陈默吧?自我介绍一下,我叫赵无极。是李曼的老板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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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无极。

这个名字,我听过。在公司的年会上,他作为集团的最高层,发表过讲话。他就是那个,站在金字塔顶端,制定规则,决定我们这些“螺丝钉”命运的人。

我没跟他握手,只是冷冷地看着他。

他也不尴尬,自顾自地把手收了回去,然后目光转向我爸,脸上的笑容更盛了:“想必这位就是陈大爷吧?久仰大名。”

我爸连眼皮都没抬一下,继续擦着他的自行车零件,淡淡地说:“我就是个扫大街的,没什么大名。院子小,人多,站不下。有事儿说事儿,没事儿就走吧。”

这就是老北京的范儿。不卑不亢,还带着点儿刺。

赵无极碰了个软钉子,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未减。他这种人,喜怒不形于色,比李曼那种段位高太多了。

“陈大爷快人快语。”他拍了拍手,“那我就直说了。我们公司,计划把这片胡同,打造成一个高端的文化旅游区。您的这几处院子,正好在核心规划区。我们非常有诚意,愿意出市场价的两倍,收购您的全部产权。”

“不卖。”我爸头也不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