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曼的脸色，从震惊的苍白，慢慢涨成了不可思议的猪肝红。她那双一向精明冷静的眼睛，此刻像两颗快要烧坏的CPU，疯狂闪烁，试图处理眼前这个超出她认知范围的信息。
“你……你说什么？”她的声音干涩，像被砂纸打磨过。
我爸倒是很淡定，他把茶壶放下，又拿起他那个大蒲扇，不紧不慢地扇着风，笑呵呵地说：“姑娘，别听这小子瞎说。我就是个扫大街的。什么房东，我不知道。”
他越是这样说，李曼的脸色就越是难看。她不是傻子。她能坐到总监的位置，靠的就是察言观色的本事。她看看我爸那份闲庭信步的从容，再看看我脸上那抹似笑非笑的表情，一个荒诞到极点的念头，在她心里疯狂滋生，并且越来越清晰。
我没再说话，只是从屋里，拿出了那个装满钥匙和房本的木盒子，放在了石桌上。我打开盒子，把那沓厚厚的红本子，一本一本，像打牌一样，慢条斯理地，在李曼面前，一张一张地摊开。
阳光透过槐树的叶子，斑驳地洒在那些烫金的字上。
“东城区XX胡同3号院……”
“西城区XX胡同7号四合院……”
李曼的目光，死死地盯着那些地址。那些地址，和她手里那份收购计划书上，标注出来的“黄金标的”，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。
她的呼吸，开始变得急促。她那身价值不菲的白色套裙，此刻被汗水浸湿了一小块，显得有些狼狈。
“这……不可能……”她喃喃自语，“这绝对不可能……你爸他……”
“我爸他怎么了？”我看着她，眼神一点点变冷，“他是个扫大街的，所以他就不配拥有这些，是吗？李总，在你眼里，人是分三六九等的，对吧？像我这样，在大城市奋斗十年，也只配当一颗被随时丢弃的螺丝钉。而像我爸这样，在你看来连螺aš丝钉都算不上的人，他的人生，就应该是贫穷和卑微的，对吧？”
我的每一个字，都像一记耳光，扇在她脸上。
她无话可说。她的骄傲，她的精明，她的世界观，在这一堆红色的房本面前，被砸得粉碎。
我爸叹了口气，把蒲扇放下，看着李曼，语气很平静：“姑娘，我知道你们这些大公司，有钱，有本事。但这些院子，是我陈家的根。我爷爷的爷爷，就在这儿住。我不卖。”
他的话，很轻，但每一个字，都像一座山，压在了李曼的心上。
李曼失魂落魄地站起来，高跟鞋一崴，差点摔倒。她狼狈地扶着石桌，看着我们父子俩，眼神复杂到了极点。有震惊，有羞愧，有不甘，还有一丝……恐惧。
她什么也没说，抓起桌上的文件和钢笔，跌跌撞撞地跑出了院子。
我看着她的背影，心里没有一丝复仇的快感。只有一种说不出的荒谬和悲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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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曼走了以后，院子里又恢复了平静。
我爸看着我，摇了摇头：“默啊，得饶人处且饶人。那姑娘，也不容易。”
我没说话。我知道我爸心善。但我忘不了，在上海那间冰冷的会议室里，李曼看着我的眼神。那种眼神，我看过很多次。在地铁里，在写字楼的电梯里，在那些高档餐厅里。那是一种对“失败者”的、不加掩饰的蔑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