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少杰……”电话那头传来的不是母亲熟悉的絮叨,而是父亲的声音,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,还带着一种奇怪的颤抖,像是冻极了的人在哆嗦。
王少杰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,心里“咯噔”一下。父亲是个沉默寡言的汉子,一辈子没掉过眼泪,哪怕去年家里老房子漏雨,他顶着暴雨修屋顶,摔下来磕破了头,也只是跟电话里说“没事,小伤”。可今天,父亲的声音里带着哭腔,那是王少杰从未听过的脆弱。
“爸,你咋了?是不是娘不舒服?”他抓着手机的手紧了紧,指节泛白,阳台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刺耳,吵得他心慌。
电话那头静了几秒,只有父亲粗重的喘息声,像是在拼命压抑什么。过了一会儿,那颤抖的声音又传过来,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子,砸在王少杰心上:“你娘……你娘住院了……已经住了两个月了。”
“住院?”王少杰脑子“嗡”的一声,像被人用棍子狠狠敲了一下,“啥病啊?为啥不早点告诉我?我前两周打电话,娘还说她挺好的,说家里的玉米长得好……”
“她不让说啊!”父亲突然提高了声音,又很快压低,带着哽咽:
“她说你在学校忙,怕影响你学习,怕你担心……一开始就是咳嗽,以为是感冒,后来咳得吐了血,去县医院查,说是肺上有问题,县医院治不了,又转到市医院……这两个月,光医药费就花了十几万。”
“家里的积蓄早就花光了,我又跟亲戚朋友借了几万,现在还欠着医院三万多,外面还有五万的债……加起来,一共十八万……”
“十八万”这三个字,像三块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王少杰的心上。
他站在阳台上,六月的太阳明明晒得人发烫,他却觉得浑身发冷,从骨头缝里往外冒寒气。十八万,对他这样的家庭来说,是一个天文数字。
父亲在工地上干一天活,才挣二百六十块,母亲在家种几亩地,一年到头也攒不下几千块。这笔钱,他们不吃不喝,也要攒十几年。
“那娘现在怎么样了?医生怎么说?”
王少杰的声音也开始发抖,他用力咬着嘴唇,想让自己冷静一点,可牙齿却控制不住地打颤。
“医生说,还得接着治,不然……不然就危险了。”
父亲的声音越来越低,几乎要淹没在电话那头的背景噪音里,他好像在医院走廊里,能听到护士台的呼叫器在响,还有其他病人的咳嗽声:
“少杰,家里真的没钱了,我今天去跟医院商量,想再欠几天,医生说再不交钱,就停药了,还有你下半年的学费,也还没凑够,我跟你商量个事,你那个交换生,能不能,能不能不去了?回来找个工作,先帮家里还点债,你娘这边……”
“不能!”
王少杰几乎是吼出来的,他猛地攥紧手机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:
“爸,这个机会我高中拼了三年才拿到,要是不去,我之前的努力不都白费了吗?我要是辍学打工,一个月能挣多少钱?三千?四千?就算我不吃不喝,一年也才攒几万,十八万的债,我要还到什么时候?娘的病,能等吗?”
等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