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

「……可是绘画绣花好像也挺适合他的,给他绣个手帕?绣什么图案?苍松还是猛虎?或者……鸳鸯?」

「毛选也压不住!越背越热!脑子里全是旁边躺着的贺铮!呼吸声像低音炮往耳朵里钻!他身上的松木味好像飘过来了……好想滚过去扯开那块破毯子……」

贺铮猛地睁开眼,在黑暗中坐起身。他感觉浑身血液都在往某个地方涌,耳根烫得能烙饼。再听下去,他怕自己会失控。

他动作极轻地掀开被子,赤着上身,只穿着单薄的裤子,径直推开工具房的门,大步走进了外面零下三十度的狂风暴雪之中。

凛冽的寒风如同冰刀,瞬间刮过他滚烫的皮肤,激起一层鸡皮疙瘩。他却觉得这股冰冷恰到好处,足以浇灭那几乎要把他点燃的邪火。

他摸出烟盒,抖出一根烟叼在嘴上,低头用手挡着风点燃,狠狠吸了一口。辛辣的烟味冲入肺腑,混合着冰冷的空气,才让他狂跳的心脏稍稍平复。

屋里,林知秋的心声因他的突然离开而戛止,变成了茫然的嘀咕:

「嗯?怎么突然出去了?起夜?不对,没听到开门声啊……难道是嫌挤?还是被我吵醒了?我没出声啊……」

过了一会儿,她似乎想到了什么,心声陡然变得惊恐:

「天哪!他他他……他刚才是不是没穿外套?!零下三十度啊!会冻坏的!他伤还没好!」

工具房的门又被轻轻推开一条缝。一件军大衣被塞了出来,小心翼翼地挂在门内的把手上。林知秋细弱蚊蚋、带着真实担忧的声音传来:“贺、贺队长……衣服……”

贺铮回头,看着门缝里那双写满不安的杏眼,和那件递出来的大衣,心头莫名一软。他掐灭烟,走回去,接过衣服披上,声音低哑:“没事,透口气。你睡你的。”

「他声音好像有点哑……是不是冻着了?罪过罪过……都怪我脑子太吵了……」

贺铮站在屋檐下,听着她终于消停下来的、充满自责的心声,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,无奈地叹了口气。

这读心术,到底是恩赐,还是惩罚?

4 躲藏与关注

贺铮开始躲着林知秋。

这在他二十四年的人生里,是破天荒头一遭。他贺铮,红旗林场的冷面阎王,什么时候需要躲着一个眼睛湿漉漉、看起来一巴掌就能拍哭的南方小知青?

但事实就是,他不仅在躲,而且躲得相当狼狈且刻意。

「贺队长今天怎么绕道仓库后面走了?那边雪都没扫,深一脚浅一脚的,多费劲啊……」

「咦?食堂吃饭他怎么坐最角落那桌了?以前不都跟咱们知青坐一桌顺便‘忆苦思甜’教育两句吗?」

「奇怪,我去井边打水,他老远看见我,拎起半桶水掉头就走?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?」

林知秋的心声里充满了真实的困惑和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委屈。她表面依旧努力维持着积极劳动、虚心接受改造的形象,内心的小剧场却已经从“他是不是讨厌我”演到了“难道我偷偷往他炕洞里塞红薯被他发现了?”。

贺铮听着这些猜测,嘴角抽搐,脚下步伐更快了。他不是讨厌她,他是……怕了她。怕她那无时无刻、无孔不入、内容还极其凶残的内心广播。再听下去,他怕自己哪天会忍不住,真的做出什么不符合无产阶级革命战士身份的事情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