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但老师您忘了教,”
他的动作猛然僵住,凝固在跃下的边缘。
我凝视着他瞬间僵直的背影,轻声补充完最后一句:
“猎人,总是以猎物的身份出现。”
那一刻,时间仿佛停滞。楼顶呼啸的风声、城市遥远的嗡鸣,全都褪去,只剩下这句话,冰冷地悬在我们之间,那不足一米的、生与死的距离之上。
他没有回头。
林嵘的身体凝固在天台边缘,那纵身一跃的决绝被一句话硬生生钉在半空。风撕扯着他的西装下摆,发出猎猎的声响,像一面即将破碎的旗帜。他背对着我,脖颈的线条绷得像拉满的弓弦,每一块肌肉都僵死在背叛与震撼的极寒里。
几秒钟,或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。
他极其缓慢地,一寸一寸地,转过了身。脚下的碎石被他笨拙的动作蹭到,簌簌滚落,消失在楼下无尽的黑暗里,听不见回响。
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血色,比月光更惨白。那双曾经淬炼过我的、锐利如鹰隼的眼睛,此刻空洞地大睁着,里面所有的神采、所有的认知,都被我刚才那句话砸得粉碎,只剩下一片荒芜的、呼啸着风雪的茫然。他看着我,像是第一次认识我,又像是透过我,看到了某种他穷尽一生也未曾真正理解的、恐怖的真相。
“……猎物?”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,几乎不成调,是被寒风和绝望磋磨过的沙哑,“你……从一开始……?”
我没有回答。只是平静地回视他。这一刻的沉默,比任何肯定的言辞都更具力量。
他踉跄了一下,不是向后,而是向前,脱离了那危险的边缘,踉跄着跌回天台坚实的地面。仿佛“猎物”这个词,抽空了他跃下的所有勇气——如果那坠落需要以被狩猎的身份作为终局,那么这死亡本身就成了一场更大的羞辱。他不再是掌控自己结局的悲情英雄,而是落入更大圈套的、可笑的困兽。
他站稳了,身体仍在无法控制地轻微颤抖。那不再是崩溃的颤抖,而是某种极度震惊和冰冷的愤怒交织下的生理反应。他死死地盯着我,眼神里那片荒芜渐渐被一种尖锐的、几乎要噬人的厉色所取代。
“说清楚。”这三个字是从他牙缝里挤出来的,带着铁锈和血腥味。
我微微侧身,避开一股 particularly强劲的夜风。远处的霓虹在我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。
“老师,您教会我看盘口,看资金,看逻辑。”我的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穿透风声,“但你忘了教我看人心。或者,你教了,却以为自己免疫。”
我向前踱了一步,皮鞋踩在粗粝的水泥地上,发出轻微的沙沙声。
“那个暴雨夜,筒子楼。我听见了。”我说。
林嵘的瞳孔骤然收缩。那个夜晚的狼狈与脆弱,显然他从未想过会被第二个人知晓,尤其是我。
“你那时……”他喉结滚动,试图说什么,却又咽了回去。解释是苍白的,那一刻的无力感,是我们关系无声的转折点,也是我野心的起点。他以为那是他人生的谷底,却不知那是我攀升的阶梯。
“从那天起,我就明白,你教的一切都是利器,但握刀的人,不能有自己的脆弱。”我继续道,语气平淡得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,“你是我最完美的老师,也是最完美的……目标。因为你了解所有技术,信奉你教给我的逻辑,你强大,自信。摧毁你,才能证明我真正出师了,不是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