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

他试图用机械的劳作和酒精的麻痹,把那个跪在碎玻璃上的身影、那双绝望空洞的眼睛、还有那个“脏”字,彻底从脑子里挖出去。但没用。那些画面像跗骨之蛆,总在他最疲惫、最松懈的时候,猛地跳出来,狠狠啃噬他的神经。尤其是想到她护着小腹的手,想到那个“无辜”的孩子……一股混杂着暴戾和尖锐酸楚的邪火就直冲头顶,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。

他不再打听温晚的消息。那个名字,连同那个叫陈屿的杂碎,都成了他世界里最深的禁忌。他只想把自己也变成一堆冰冷的、没有知觉的废铁。

直到那天下午。

修车铺卷帘门被拍得山响,急促得像是催命。厉寒正钻在一辆破面包车底下,满手油污。他不耐烦地吼了一嗓子:“谁啊?没看门口挂着‘休息’吗?”

“寒哥!寒哥!是我!强子!”门外传来一个熟悉又焦急的声音,是以前一起在汽修厂干过活的工友。

厉寒皱紧眉,从车底滑出来,胡乱擦了把手,走过去哗啦一声拉开半截卷帘门。刺眼的阳光涌进来,让他眯了眯眼。

强子站在门口,一脸见了鬼的表情,喘着粗气,眼神躲闪,欲言又止。

“有屁快放。”厉寒语气很冲,带着宿醉的沙哑和烦躁。

“寒…寒哥…”强子咽了口唾沫,眼神飘忽,声音压得极低,“那个…温晚姐…她…她出事了…”

“温晚”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针,猛地扎进厉寒的耳朵。他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,随即一股无名火腾地烧起来,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:“她出事关我屁事?滚!”

他作势就要拉下卷帘门。

“不是!寒哥!你听我说!”强子急了,一把抵住门,语速飞快,带着惊魂未定的颤音,“是…是她的脸!她的脸…毁了!”

厉寒拉门的手,猛地顿住。他缓缓转过头,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强子:“你说什么?”

“就…就在刚才!在‘迷迭’酒吧后面那条死胡同里!”强子比划着,声音发颤,“有人看见…看见温晚姐…她…她手里攥着块碎玻璃片…就…就往自己脸上…划!一道接一道!血…血糊了一脸!我的妈呀…吓死人了!旁边…旁边好像还站着陈屿那个王八蛋…脸都吓白了…”

强子的话像一把生锈的钝锯,在厉寒脑子里来回拉扯。温晚…碎玻璃片…往自己脸上划?血糊了一脸?

一股冰冷的寒意,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头顶,冲散了他所有的怒火和酒精带来的混沌。他脑子里一片空白,只剩下强子那句“血糊了一脸”在疯狂回荡。

“人呢?”厉寒的声音干涩得厉害,几乎不像他自己的。

“不…不知道啊!”强子摇头,“有人打了120,但救护车还没到,她就…她就自己爬起来跑了!跑得飞快!陈屿那孙子也溜了!寒哥,你说她会不会…”

厉寒没等他说完。他猛地一把推开强子,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疯牛,撞开半截卷帘门就冲了出去!午后的阳光白得刺眼,晃得他眼前发黑,但他不管不顾,朝着“迷迭”酒吧后面那条阴暗肮脏的死胡同,发足狂奔!

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,撞得肋骨生疼。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尖叫:她疯了!温晚她真的疯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