猪八戒吭哧吭哧地喘着气，扛着耙子，那双浑浊的小眼睛偶尔开合间，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同步闪烁——密密麻麻的、细小的、猩红的复眼结构，一闪而逝，取代了他原本的眼珠。他咧嘴，那对标志性的獠牙上，釉质的光泽变得如同某种甲壳，流动着非人的彩光。
沙和尚低着头，沉默如磐石。可他脖子上那串硕大的念珠，一颗颗竟在我感知中微微搏动起来，像是……一颗颗凝固的、黑色的心脏。
我的石脑一片混乱。这是什么？幻觉？黄眉的新把戏？还是我听了太多假经，灵识走火入魔了？
最恐怖的，是唐僧。
他走在最前面，面容平静，甚至带着一种朝圣般的虔诚光辉，望着大殿上那尊假的如来。他似乎对身后徒弟们的异状、对那满地蠕动的影子，毫无所觉。
黄眉老祖扮演的如来，露出了他练习过无数次、慈悲中带着无上威严的笑容，声音隆隆，开始念诵那套骗人的开场白：“金蝉子，汝等一路辛苦，终至灵山…”
唐僧双手合十，微微躬身。
就在他弯腰的刹那，我“看”得清清楚楚——
他的嘴角，和殿上那假如来黄眉的嘴角，在同一瞬间，极其同步地，向上裂开了一个弧度。
那弧度完全超越了人类乃至一般精怪所能做到的极限，几乎咧到了耳根，整张脸的肌肉都被拉扯成一个僵硬而诡异的笑容模式。可他们的眼神，却没有任何笑意。唐僧的眼神依旧是那般平和虔诚，黄眉的眼神里是掩不住的狡诈和得意。
两种极端矛盾的情绪，被那同一个非人的笑容框在同一张脸上。
然后，我听见了两个声音重叠在一起，一个清朗温和，一个故作洪亮，却用一模一样的语调、一模一样的节奏，同时说道：
“……原来你我皆是谎言。”
声音不大，却像一把冰冷的凿子，瞬间劈开了我的石灵。
轰——！！！
什么东西碎了。不是寺墙，不是殿宇，是我一直以来感知这个世界的某种屏障。
那腻人的香火气猛地变质，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腥臭海啸般涌来，那不再是虚无的气味，它有了实质的重量和触感，粘稠地包裹住我的石身。殿内所有的金光都在扭曲，变形，佛像身上的金漆流动起来，如同融化的蜡油，露出下面暗沉蠕动、不可名状的底色。梁柱、幡幢、琉璃灯……一切都在扭曲、呻吟，发出只有灵识才能听见的、疯狂而无意义的嘶吼与呢喃。
那些跪拜的精怪们，脸上的迷醉瞬间崩塌，转化为极致的恐惧，它们的身体像蜡一样开始融化，五官流淌下来，发出不成调的、濒死的呜咽，然后坍缩成一滩滩冒着泡的、色彩恶心的淤泥。
规则！那束缚我的规则之力在颤抖，在哀鸣，出现了短暂的裂隙！
就是现在！
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，但我只知道，必须做点什么！必须警告他们！必须打破这令人疯狂的骗局！
我不知道哪来的力量，或许是亿万次聆听假经积累的厌憎，或许是那规则裂痕中漏进的一丝真实，我疯狂地燃烧那点微末的灵识，试图冲破石身的禁锢，发出声音——哪怕只是一声石头的嘶吼！
挣——！
我感觉到了裂痕，在我内部蔓延。我积聚起所有……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