成功了？！一丝极细微的、几乎不存在的气流振动，从我石狮喉部的某处艰难地挤了出来。
来了！声音！我的警告！
然后，我听见了从我“喉”中涌出的“声音”。
那根本不是我所知的任何语言，也不是狮吼或任何生物的叫声。那是一连串极其古老、极其晦涩、充满亵渎意味的音节，混合着无法形容的摩擦声、咕噜声和尖啸。它们自行组织成扭曲的旋律，每一个音符都像是一只沾满粘液的触手，疯狂地攫挠着现实与理智的边界。
这经文我自己甚至无法理解万分之一，但它流出的瞬间，我的灵识就像被扔进了沸腾的油锅，剧烈的痛苦和一种难以言喻的、想要顶礼膜拜的恐惧冲动同时撕裂着我。
整个疯狂大殿的喧嚣，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、渺小却无比清晰刺耳的古老经文压了下去。
殿上，那同步咧开诡异笑容的唐僧和黄眉，猛地转头，目光精准地锁定在我这尊石狮子上。
唐僧那双平和的眼睛里，第一次出现了别的情绪——不是惊讶，不是愤怒，而是一种……洞悉一切的、深不见底的悲悯，以及一种近乎于“果然如此”的淡漠。
黄眉的假笑则瞬间凝固，换上的是惊怒交加，还有一种计划被打断的狰狞。
孙悟空猛地甩头，金箍棒上的粘液滴落更快。猪八戒发出一声受惊般的哼叫，眼底的复眼疯狂闪烁。沙和尚握紧了那串搏动的念珠。
那古老的经文还在不受控制地从我“喉”中涌出，亵渎的音节污染着空气。
然后，我“听”见了。
不是通过耳朵，是直接响在我的灵识最深处，如同法则的宣判。
它来自四面八方，来自那扭曲的苍穹，来自那腐烂的大地，更来自……眼前那双目悲悯的唐僧。
那声音平静，古老，不容抗拒，宣判了我存在唯一的意义：
“功德圆满，需祭路人。”
轰隆。
规则的力量不再是束缚，它变成了碾碎一切的磨盘。我那点刚刚燃烧起来的、可怜的灵识，那丝试图反抗的意念，在这宣判下毫无意义，瞬间被彻底碾碎、压垮。
所有的疯狂，所有的扭曲，所有的恐惧和挣扎，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。
原来我不是旁观者。
从来都不是。
我是戏台上的道具，是早已写定的一笔，是功德簿上那个冰冷的数字——第八十一难，小雷音寺，需有一路人妖鬼，于佛前显化，历大恐怖，而后被超度，成全这圆满功德的最后一笔。
所以我才被钉在这里，日日聆听。
所以我才看得见那些疯狂。
所以我才会在这最终时刻，可悲地试图挣扎，发出这渎神的古老之音，完成这“劫难”最浓墨重彩的一笔——显化“异常”，然后被清除。
超度。
原来就是彻底抹杀。
唐僧的目光依旧悲悯，甚至带着一丝歉意，但他嘴角那非人的裂痕，缓缓恢复如常。
他双手合十，轻声道：
“阿弥陀佛。”
无尽的、冰冷的黑暗吞噬了我最后一点感知。
那令人疯狂的古老经文，戛然而止。
那声“阿弥陀佛”如同判官朱笔最后的重重一勾，划定了我的存在，也终结了我的存在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