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及笄那天,雪下得很大,他说要退婚。
后来他官居三品,在宫宴上又问我当年那笔账还算数吗。
我低头看了看匣子里他这些年托人捎回来的银钱票子和地契,叹了口气。
「裴琰,你这点俸禄,好像不太够。」
长安的雨下得没完没了,打在青瓦上噼啪作响。
我坐在窗边,看着院子里那棵老槐树被雨水洗刷得发亮。
阿碧掀帘子进来,带进一股潮湿的冷气。
「娘子,裴家小郎君来了,在前厅等着呢。」
我「嗯」了一声,没动弹。
心里想的却是,他这次又隔了多久才回来。
三个月,还是四个月?
2
裴琰是我青梅竹马,我们一起在常乐坊长大。
他爹和我爹是同僚,都是不大不小的京官,交情好得能穿一条裤子。
所以我们俩打从娘胎里就被指了腹,为婚。
小时候他替我抄书,我替他打掩护,一起去西市偷尝胡人的三勒浆,醉了就躺在人家酒肆后院看云。
3
直到他十四岁那年,裴伯伯外放做了刺史,举家离了长安。
我记得那天也是下雨,他塞给我一个油纸包,说是东街最有名的芝麻糖。
「等着我,我会回来的。」
他爬上马车,声音混在雨声里,有点模糊。
我捏着那包糖,站了很久。
4
后来我爹娘相继病逝,家道中落得很突然。
我从官家娘子变成了需要自己算计米粮的寻常女子。
靠着爹娘留下的一点薄产和族中偶尔的接济,守着这处老宅过日子。
裴家起初还有书信来,再后来,书信也少了。
坊间传闻,裴琰的父亲颇得圣心,可能要调回京任职了。
5
我撑了把油纸伞去前厅。
他果然站在那里,穿着半旧的青色圆领袍,身量比年前又高了些,肩也宽了。
明明是一路风尘仆仆,眼神却亮得灼人。
见到我,他扯出个笑,还是那副有点痞又有点欠的样子。
「林满满,我回来了。」
6
我没问他吃过饭没有,转身往厨房走。
他熟门熟路地跟在我后面,喋喋不休。
「路上遇到劫道的了,吓人,还好我机灵。」
「洛阳的包子没长安好吃,真的。」
「我给你带了点东西,放你屋里桌上了。」
我在灶台前生火,锅里是早上剩下的粥,打算热给他喝。
7
他靠在厨房门框上,忽然不说话了。
等我热好粥,端给他时,他才低声说。
「满满,你瘦了。」
我没接话,把粥碗塞进他手里。
「吃完把碗洗了。」
他「哎」了一声,捧着碗吸溜吸溜喝得很大声。
像小时候一样。
8
雨渐渐小了,变成淅淅沥沥的雨丝。
他洗完碗,擦着手过来。
「我爹娘可能下个月就到京了,陛下圣恩,点了阿爹做户部侍郎。」
我从绣筐里拿起没做完的活计,是条抹额,打算卖了换钱。
「哦,那恭喜裴伯父了。」
9
他凑过来,蹲在我旁边,仰头看我。
「满满,我……我们的事……」
他话没说完,门被人拍得山响。
阿碧跑去应门,很快又跑回来,脸色古怪。
「娘子,是、是永宁坊的杨夫人……带着媒婆来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