岁月留痕:一个普通家庭的时代变迁
红砖墙下的童年(1970 年代)
红砖墙的影子在晨雾里拉得老长,像道沉默的篱笆,圈住了 1970 年代的北京夏天。八岁的陈明总爱在墙根下数砖缝里的蚂蚁,砖缝里嵌着经年累月的粉笔灰,是隔壁王大爷写标语时蹭下来的 ——"农业学大寨" 五个字刷得鲜红,末尾那个 "寨" 字的捺脚总被雨水泡得有些模糊,陈明觉得它像奶奶纳鞋底时用的粗针。
粮本上的日子
天刚蒙蒙亮,陈明就被母亲轻声唤醒。他揉着眼睛趴在窗台上,看见母亲正把蓝布包挎在肩上,里面装着那个深褐色的硬壳本子 ——粮本。"乖乖在家待着,妈去粮店排队。" 母亲的声音带着清晨的沙哑,手指在粮本边角摩挲了两下,那上面密密麻麻盖着红章,像邮票一样整齐。
粮店在胡同口,排队的人龙从天亮排到太阳老高。陈明溜达到队伍末尾时,总能听见张大妈和李奶奶在议论:"这个月细粮比例又降了"" 听说西城区的粮票能换鸡蛋?" 母亲从不参与这些,只是把粮本和一沓粮票按类别理好,全国粮票、地方粮票、油票分门别类夹在笔记本里。有一次陈明趁母亲不注意,偷偷数过粮票上的图案,壹市斤的票面印着拖拉机,半市斤的是水电站,他觉得比课本上的插画好看。
傍晚淘米时,母亲会用小瓷碗仔细量着米缸里的米。"今天吃红薯稀饭吧," 她偶尔会这样说,这时陈明就知道,粮本上的细粮配额快见底了。但母亲总有办法让饭香飘满小院:在稀饭里撒一把炒黄豆,或是用玉米面贴饼子,贴在锅边的那圈焦壳是陈明的最爱。他不懂什么叫 "计划经济",只知道粮本里藏着一家人的饱暖,就像母亲藏在蓝布包里的秘密。
劳保手套书包
父亲在国营机床厂当车工,每月有两个夜班。那些夜晚,陈明总是竖着耳朵等院门 "吱呀" 一声响。父亲回来时身上带着机油味,像刚从拖拉机肚子里钻出来,但手里偶尔会变戏法似的拿出 "稀罕物"—— 有时是厂里发的劳保肥皂,有时是车间主任给的几颗水果糖,最让陈明骄傲的,是那个劳保手套改的书包。
那是父亲值完三个夜班后带回来的。深蓝色的粗帆布手套,掌心处有层厚厚的胶,父亲用剪刀沿着缝边拆开,母亲在灯下踩着缝纫机,把两块帆布拼在一起,又找了根旧皮带做背带。"以后上学就背这个,结实。" 父亲的手指被机床磨出老茧,摸书包时却轻得像碰蝴蝶翅膀。陈明第二天背着它去学校,惹得全班同学围着看 —— 军绿色的帆布书包是大多数人的标配,这种带着 "工人阶级" 印记的深蓝色书包,在阳光下闪着特别的光。
有次同桌问:"你爸是工人吧?" 陈明使劲点头,书包上的胶粒硌着后背,却觉得比任何奖状都光荣。他没告诉同学,父亲为了多拿一双劳保手套,主动替同事值了个连班;也没说母亲缝书包时,台灯照着她鬓角新长的白发。那时的他只知道,这个硬邦邦的书包里,装着比课本更重的东西。
夏夜的广播声
当蝉鸣声把日头拖到西边,红砖墙老院就成了全院人的客厅。各家搬出竹床、小马扎,王大爷会把那个漆皮掉了一半的红灯牌收音机摆在院中央的石桌上,天线拉得老长,像根细长的避雷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