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

"《地道战》开始喽!"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,孩子们立刻安静下来。广播里的枪声、爆炸声和 "高,实在是高" 的台词,让陈明的心跟着揪紧。他挤在母亲腿边,闻着院子里飘来的肥皂水味和邻居家炒西葫芦的香气,墙上 "农业学大寨" 的标语在暮色里变成暗红色,字缝里的爬山虎叶子偶尔沙沙作响,像电影里的特务在偷听。

这时陈明总会偷偷看向隔壁的院门。那家的孩子叫李小军,和他同岁,却很少出来玩。有次陈明看见他蹲在门槛上,手里攥着个弹弓,也在听广播的声音,但只要有人看过去,他就立刻缩回门里。母亲曾悄悄拉着陈明说:"别跟他家孩子玩,不好。" 陈明不懂 "不好" 是什么意思,只觉得李小军的眼睛很亮,像藏着星星。

夜深了,广播里的片尾曲响起,王大爷关掉收音机,院子里的人渐渐散去。父亲会把竹床搬到葡萄架下,让陈明躺在上面数星星。"等你长大了," 父亲的声音混着葡萄叶的清香,"咱们家也能买台电视机。" 陈明似懂非懂地点头,看着红砖墙的影子在月光下变成黑色的波浪,觉得那样的日子,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远。

那些藏在红砖墙里的记忆,后来都成了时光的标本:粮本上褪色的印章、书包上磨平的胶粒、收音机里沙哑的枪声,还有父母在昏暗灯光下,悄悄把日子缝补得温暖的模样。多年后陈明才明白,所谓时代,其实就是由这些带着机油味、肥皂味和饭香的碎片组成的——它们看似普通,却在不经意间,刻下了一个国家和一代人的年轮。

月光漫过红砖墙时,陈明已经睡着了。梦里他背着劳保手套书包,跟着母亲去粮店排队,只是这一次,粮本上的数字怎么也用不完,而隔壁的李小军,正举着弹弓朝他笑。墙头上的 "农业学大寨" 标语,在梦里变成了一串会发光的糖葫芦。

春风拂动的屋檐(1980 年代)

1982 年的夏天,红砖墙老院里的蝉鸣比往年更聒噪。主人公林晓蹲在石榴树下写作业,总能听见隔壁王婶和母亲压低声音说话:"听说机床厂要搞承包了?老张这铁饭碗怕是要不稳当。" 母亲的回应混着纳鞋底的麻绳摩擦声:"先看着吧,总不能饿着。" 那时的林晓还不知道,"承包制" 这三个字将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,在这个五口之家激起层层涟漪。

父亲张建国所在的国营机床厂是那年秋天开始变的。车间主任在动员大会上拍着桌子说 "多劳多得",可第一个月工资条下来,父亲捏着那张比上个月少了 18 元的纸片,在饭桌上沉默了很久。母亲李桂兰把咸菜碟往他面前推了推:"厂里效益不好,咱省着点花。" 夜里林晓起夜,却看见母亲在厨房昏黄的灯泡下纳鞋垫,竹篾绷着的布面上,绣着简单的 "平安" 二字。

母亲的"地下经济"是从冬夜开始的。她把绣好的鞋垫塞进蓝布包袱,等父亲和孩子们睡熟后,悄悄溜出老院,穿过三条胡同到夜市摆摊。零下 5 度的风里,她裹紧旧棉袄,把鞋垫摆在自制的木板上,有人问价就怯生生地说"两块五一双"。有次遇到父亲同车间的刘叔,她慌忙把包袱往身后藏,刘叔却笑着蹲下来:"给我来两双,你这针脚比百货大楼的结实。"那晚母亲回来时,棉袄口袋里揣着 17 块 5 毛钱,她数了三遍,把钱压在床头柜的饼干盒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