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85 年春天的家庭会议像一场暴风雨。大哥张明把搪瓷缸往桌上一墩:"我要去深圳!厂里同事说那边电子厂招工,一个月能挣 300 多!" 父亲的筷子 "啪" 地拍在桌上:"铁饭碗不要要去闯?你当外面是金山银山?" 母亲抹着眼泪劝:"明儿啊,师范毕业的多稳当,你爸托人给你找的代课老师名额......" 大哥却红着眼吼:"我不想像爸一样,在厂里干到退休就指望分套房子!" 这场争论持续了三天,最后大哥揣着母亲偷偷塞的 200 块钱,背着帆布包踏上了南下的绿皮火车。他走那天,父亲站在老院门口,看着火车冒烟的方向,半天说了句:"让他去撞撞南墙也好。"
哥哥走后的第二年,厂里终于分了新房。60 平米的单元房在三楼,刷着米白色的墙漆,最让林晓兴奋的是独立厨房和卫生间。母亲第一次用煤气灶时,半天不敢拧开关,父亲笑话她:"老院的煤球炉子用惯了?这玩意儿拧一下就着。" 搬家那天,林晓在红砖墙老院的石榴树下埋了个铁盒子,里面装着她的初中毕业证、哥哥留下的旧钢笔,还有母亲纳坏的半只鞋垫。
1984 年 10 月 1 日的下午,全院的人都挤到了林家。14 寸的黑白电视机摆在方桌上,屏幕里的国庆阅兵队伍时隐时现。"天线又歪了!" 父亲踩着板凳去拍房顶上的铝制天线,母亲在下面扶着板凳喊 "小心点"。当方阵迈着正步走过天安门时,屏幕突然变成雪花,父亲急得用手拍电视机壳,大哥突然喊:"别动!出来了!" 林晓挤在人群最前面,看见穿军装的士兵举起枪敬礼,黑白画面里的红旗像一团模糊的火焰。那天晚上,父亲喝了点酒,说:"咱国家是真的不一样了。"
1988 年的高考志愿表前,林晓和父母又起了争执。"师范多好,毕业包分配,女孩子当老师多体面。" 母亲指着志愿指南上的 "师范大学" 说。林晓却翻到 "新闻系" 那一页:"妈,我想当记者,我想写改革开放的故事,写像哥一样去深圳的人,写夜市上卖鞋垫的阿姨......" 父亲突然叹了口气:"随你吧,你哥闯深圳,你想写新闻,这世道是变了,你们年轻人的路,自己选。"
那年夏天,林晓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。她站在单元房的阳台上,看着楼下行色匆匆的人 —— 有人提着大哥大讲电话,有人骑着崭新的 "永久" 自行车,车筐里装着刚买的彩电。远处的建筑工地传来 "叮叮当当" 的声响,新的高楼正一节节往上长。红砖墙老院的石榴树还在结果吗?南下的哥哥有没有找到他的金山银山?林晓不知道答案,但她知道,这个叫 "八十年代" 的春天,正吹着越来越暖的风,把屋檐下的旧时光,都吹成了新故事。
市场经济的潮汐(1990 年代)
1994 年的夏天,陈明攥着大学毕业证走出校门时,胡同口的老槐树正落着细碎的白花。这个生于 1970 年代初的年轻人不会想到,未来五年,他的家庭将像被卷入潮汐的一叶扁舟,在计划经济的余波与市场经济的浪涌中颠簸。国营厂的铁饭碗、骤然兴起的股市、城乡婚恋的物质鸿沟,像三道浪头,拍打着这个普通工人家庭的堤坝。
父亲的工作证与修鞋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