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

人群围了上去,惊呼、叫喊、混乱一片。

陆凛依旧站着。雨水不知何时又飘了起来,冰冷的雨丝落在他脸上,混着飞扬的尘土,黏腻又肮脏。他看着那片刺目的红,看着陈默痛苦抽搐的身体,看着周围一张张惊惶失措的脸。

然后,他咧开嘴,无声地笑了起来。嘴角越咧越大,露出森白的牙齿。没有声音,只有肩膀在水泥灰弥漫的空气里,剧烈地、无声地耸动。浑浊的雨水顺着他扭曲的笑脸往下淌,冲开脸上的灰泥,留下几道肮脏的泪痕。

第四章

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撕裂工地的喧嚣,红蓝光闪烁,像不详的警灯。陈默被抬上担架时,那条扭曲的腿无力地晃荡着,身下的血浸透了担架布。陆凛站在人群外围的阴影里,安全帽的帽檐压得极低,只露出紧抿的、毫无血色的唇线。他看着救护车门关上,呼啸而去,才转身,像一具行尸走肉,走向工棚。

工头老李脸色铁青地堵在门口,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陆凛脸上:“陆凛!你他妈当时在下面!怎么回事?那扣件怎么会松?!”

陆凛抬起眼皮,里面是死水般的沉寂。“不知道。”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,“我喊他,是想让他递个扳手。”他顿了顿,补充道,“他好像没站稳。”

“放屁!”老李气得跳脚,“扣件松了!你他妈检查的时候没发现?!”

“雨大,滑。”陆凛吐出三个字,绕过暴怒的工头,径直走进工棚。里面弥漫着汗臭和劣质烟草的味道。他走到自己那个破旧的工具箱前,蹲下,打开。最底层,压着一张折叠起来的纸。他手指有些抖,慢慢抽出来,展开。

是江晚的孕检单。日期是半个月前。诊断结果:宫内早孕,约6周。患者姓名:江晚。下面,还有一行手写的潦草小字,是另一个人的笔迹:陈默,联系电话XXXXXXXXXXX。

这张纸,是他昨天在江晚那件湿透的外套口袋里翻到的。像一张冰冷的判决书。

他盯着那行电话号码,指关节捏得发白,发出咯咯的轻响。工棚外,工友们议论的声音断断续续飘进来:

“……腿怕是废了……”

“……那么高,钢筋又……”

“……陈默那小子,听说刚谈了个超市收银的女朋友?这下……”

陆凛猛地将孕检单揉成一团,狠狠攥在手心,指甲几乎嵌进肉里。超市收银。女朋友。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心上。他闭上眼,陈默坠落时那双死死盯着他的、充满惊愕和痛苦的眼睛,和江晚在暴雨中惨白的脸,交替闪现。

晚上,陆凛拖着灌了铅一样的腿回到出租屋。屋里没开灯,一片死寂。他摸到开关,“啪嗒”一声,昏黄的光线照亮了小小的空间。

江晚坐在床沿,像一尊没有生气的泥塑。她换掉了那身湿衣服,穿着一件同样旧的棉布裙子,脸色比昨天在雨里还要白,白得像纸。听到开门声,她猛地抬起头,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,直勾勾地盯着陆凛,那眼神里没有愤怒,没有质问,只有一种近乎绝望的、深不见底的恐惧和……哀求?

“他……”江晚的嘴唇哆嗦着,声音嘶哑得厉害,“陈默……他怎么样了?”

陆凛没回答。他反手关上门,一步步走到她面前,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。他从裤兜里掏出那个被揉得不成样子的纸团,像丢垃圾一样,狠狠摔在江晚脸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