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

窝棚里光线昏暗,弥漫着一股霉味和废铁锈味。老张头正佝偻着背,在一个破脸盆里洗着什么,盆里的水泛着淡淡的红。

“张伯!”陆凛的声音有些发紧。

老张头吓了一跳,手里的东西差点掉盆里。他抬起头,看清是陆凛,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和同情。“小陆啊……”

“江晚来过?”陆凛盯着他,目光锐利。

老张头叹了口气,放下手里的东西——那是一件沾着新鲜血迹的、洗得发白的旧棉布裙子,正是江晚昨天穿的那件!盆里的水,是淡红色的血水!

“唉,造孽啊……”老张头摇着头,声音沙哑,“天没亮就来了,魂儿似的。问我……问我收不收血。”他指了指旁边一个脏兮兮的塑料袋,里面隐约可见几个空的血浆袋,“她说急用钱,央求我……我哪敢收这个啊!作孽!我劝她,她也不听,就……就把这裙子塞给我,说抵点钱也行……”老张头的声音低下去,满是无奈,“我看她胳膊上……那针眼,新的,好几个……”

陆凛的脑子“嗡”地一声,像被重锤击中。卖血!她竟然去卖血!为了钱?为了那个野种?还是……为了陈默?!

一股混杂着暴怒、恶心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尖锐刺痛,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脏。他一把抓起那件湿漉漉、带着血腥味的裙子,转身就冲了出去!

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,在工地上横冲直撞,目光疯狂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。终于,在靠近七号楼那片警戒线外的废料堆旁,他看到了那个单薄的身影。

江晚背对着他,跪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。她面前,是那堆清理出来的、沾着陈默血迹的、扭曲的钢筋和碎裂的玻璃碴子!阳光照在尖锐的玻璃碎片上,反射出刺眼的光。

她低着头,肩膀微微耸动。然后,陆凛看到她慢慢地、极其缓慢地,将额头朝着那片尖锐的、闪着寒光的碎玻璃,深深地磕了下去!

“江晚——!”陆凛目眦欲裂,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,猛地冲了过去!

但还是晚了一步。

“咚。”

一声闷响,并不大,却像重锤砸在陆凛的耳膜上。

江晚的额头重重地磕在一块凸起的、带着锋利棱角的碎玻璃上!鲜血,瞬间涌了出来!鲜红的血,顺着她苍白的脸颊蜿蜒流下,滴落在同样沾染着陈默暗褐色血迹的水泥地上,红得刺眼,红得惊心!

陆凛冲到她身边,一把抓住她的胳膊,想把她拽起来。触手一片冰凉。

江晚被他拽得身体晃了一下,却没有反抗。她抬起头,额头上那个伤口正汩汩地冒着血,流过她的眉毛,流进她的眼睛。她看着他,那只被血糊住的眼睛,眼神空洞得可怕,没有痛苦,没有恐惧,只有一片死寂的灰败。鲜血衬得她脸色更加惨白,像一尊正在碎裂的、染血的瓷器。

“够不够?”她开口,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,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腥气,“陆凛……这样……够不够赎一点?”

第六章

陆凛的手像铁钳,死死箍着江晚的胳膊,要把她从那片染血的碎玻璃前拖开。她的身体轻飘飘的,像一片随时会碎裂的枯叶,被他拽得踉跄。

“你他妈疯了?!”陆凛的声音劈了叉,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。他看着她额头上那个狰狞的伤口,血还在往外冒,糊了她半张脸,流进眼睛里,又顺着下巴滴落,砸在水泥地上,晕开一小朵一小朵刺目的红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