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

江晚没挣扎。她任由他拖着,那只没被血糊住的眼睛,空洞地望着他,里面什么情绪都没有,只有一片死水般的灰烬。“够不够?”她又问了一遍,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皮,每一个字都裹着血沫,“陆凛……这样……能不能……抵一点?”

“抵个屁!”陆凛吼了出来,胸腔里翻涌着暴怒、恶心,还有一种尖锐的、陌生的恐慌,像冰冷的针扎进骨头缝里。他粗暴地扯下自己脖子上那条脏得看不出颜色的汗巾,胡乱地按在她额头的伤口上。粗糙的布料瞬间被温热的血浸透。

“走!”他几乎是拖着她,往工地外走。工人们远远地看着,指指点点,窃窃私语,眼神复杂。陆凛一概不理,他脑子里嗡嗡作响,只有一个念头:离开这里!离开这片沾着陈默血和江晚血的地方!

他拦了辆破旧的三轮摩的,把江晚塞进去。司机看到江晚满脸的血,吓了一跳:“这……这咋弄的?要不要去医院?”

“少废话!走!”陆凛低吼,自己也挤了上去,汗巾死死按着江晚的伤口,血还是从他指缝里渗出来,温热黏腻。

小诊所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陈旧药物的混合气味。穿着白大褂的老医生皱着眉,用镊子夹着酒精棉球,小心地清理江晚额头上的伤口和嵌进去的细小玻璃碴。江晚闭着眼,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,身体微微发抖,但一声不吭。

陆凛站在旁边,看着老医生镊子下翻开的皮肉,看着那些被血染红的棉球,胃里一阵翻江倒海。他别开脸,目光落在墙角一个脏兮兮的塑料垃圾桶上。

“伤口有点深,要缝两针。”老医生声音平板,“还有,她这身体虚得很,严重贫血。得好好养,不然大人孩子都够呛。”

“孩子”两个字像两根冰锥,狠狠扎进陆凛的耳朵里。他猛地转回头,眼神像刀子一样剐向江晚。江晚依旧闭着眼,只是身体抖得更明显了。

老医生没注意他的眼神,自顾自地准备缝合工具,随口问:“怀孕多久了?上次产检怎么样?”

江晚的嘴唇动了动,没发出声音。

陆凛的拳头在身侧攥紧,指甲深深陷进掌心。他盯着江晚惨白的脸,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:“她怀的是野种。”

老医生拿着针线的手顿住了,愕然地抬头看向陆凛,又看看闭着眼、浑身发抖的江晚,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了然和深深的叹息。他摇摇头,没再问,低下头开始缝合。

针线穿过皮肉,发出细微的嗤嗤声。江晚的身体绷紧了,手指死死抠着身下那张铺着廉价塑料布的检查床,指节泛白。她依旧没吭声,只有压抑的、破碎的抽气声从喉咙里挤出来。

缝完针,贴好纱布。老医生摘下沾血的手套,叹了口气:“去交费吧。再开点消炎药和补血的。她这情况……唉。”他欲言又止,最终还是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单子,“最好再去大医院做个详细检查,看看胎儿情况。她这身子骨,经不起折腾了。”

陆凛阴沉着脸,接过单子,看也没看,胡乱塞进口袋。他粗暴地拉起江晚:“走。”

交费,拿药。走出诊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,外面是午后刺眼的阳光。陆凛拽着江晚,像拽着一个没有灵魂的破布娃娃,往出租屋的方向走。巷子狭窄,阳光被两边的破楼切割成一条条光带,投下浓重的阴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