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 花烛错,入的是祠堂
花轿颠簸得厉害,我头上的凤冠缀着的珠帘,一下一下,不知疲倦地敲着我的额头。
我叫姜里。今日,我“嫁”了。
嫁的是宣国公府世子,谢无咎。
父亲说,这是我的福气。他说,姜家商贾出身,能攀上这泼天的富贵,是我用命换来的,我得知足。
可我总觉得不对劲。
从姜家出门,一路没有唢呐,没有喜乐,甚至连迎亲的队伍都安静得像一支送葬的队伍。轿帘外,是死一般的沉寂,只有轿夫沉重而压抑的脚步声,一步一步,像踩在我的心上。
我攥紧了袖口,指甲掐进掌心,试图用疼痛驱散这股不祥的预感。
不知过了多久,轿子猛地一沉,停了。
喜婆的声音干巴巴地在外面响起:“世子妃,到了。”
我由着她将我扶出轿子,脚下踩着的不是喜庆的红毯,而是一片冰凉刺骨的青石板。风卷起我的裙角,我闻到的不是喜宴的酒肉香,而是浓得化不开的……檀香和纸钱的味道。
心,一点点沉了下去。
“新妇入府,跨火盆,拜天地——”
随着一声长长的、毫无喜气的唱喏,我头上的红盖头被人用一杆秤轻轻挑开。
预想中的满堂红烛没有出现。
映入眼帘的,是满目刺眼的白。白幡、白灯笼、白色的奠帐……这里不是喜堂,分明是一座灵堂!
正中央,一口黑漆漆的棺材森然地停放着,棺材前,立着一块灵位。
我僵硬地转动脖子,一字一字地看清了上面的字:
亡夫,宣国公府世子,谢无咎之灵位。
我被卖给宣国公府,不是做妻,是做“冥婚妻”。
我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了,手脚冰凉,脑子里嗡嗡作响。台下,那些宾客们穿着素服,面无表情地看着我,像在看一场荒唐的闹剧。
我的父亲,姜正,就站在人群里。他看见我看他,立刻避开了我的目光。
原来这就是他说的,我的福气。
用一个活着女儿的余生,去换一个死去贵婿能带来的所谓“清誉”和人脉。
喜婆将一只还在扑腾的大公鸡塞进我怀里,强行按着我的肩膀:“吉时已到,拜天地!”
我抱着那只冰冷挣扎的公鸡,像个提线木偶,麻木地对着那口棺材,一拜,二拜……
第三拜还未落下,灵堂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骚动。
一只穿着黑底金线皂靴的脚,突兀地出现在我的视线里。那只脚的主人,一脚踹开了我怀里的公鸡,踱步走到了灵位旁边。
我愕然抬头。
那是一个男人。一个活生生的,俊美得近乎妖异的男人。他穿着一身玄色长袍,身姿挺拔如松,只是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,一双墨黑的眼眸,像千年寒潭,不起一丝波澜。
他静静地站在那里,目光落在我身上,凉薄得像淬了冰。
我听见人群中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,甚至有人惊呼出声:“世子爷……没死?”
是他。
谢无咎。
他没死。这一切,都是一个局。
我看着他,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,一个字都说不出来。
谢无咎的视线在我惨白的脸上停顿了一瞬,随即,薄唇轻启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灵堂,也像一把淬毒的刀,捅进了我的心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