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

眼睛早已流不出泪,只剩下干涩的、灼烧般的剧痛。每当眼皮要合上,我便会狠狠掐一把大腿,用疼痛唤回清醒。

我不能倒下。我身后,是姜家三百条人命。

第四天清晨,祠堂厚重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。刺眼的天光争先恐后地涌进来,我被晃得一阵晕眩,下意识地抬袖遮挡。

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走进来,二话不说,一左一右架起我几乎散架的身体,拖着就往外走。

“世子爷传唤。”她们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。

我的膝盖早已跪得麻木,双腿软得像面条,只能任由她们拖行。冰冷的雪粒子混着寒风,刀子似的刮在我脸上。

我被带到了一处花园的水榭。

远远地,我就看见了谢无咎。他站在廊下,高大的身影将怀里的人护得滴水不漏。

他怀里的女人,穿着一身白狐裘,面色苍白,正虚弱地靠在他胸前,楚楚可怜的样子,是我见犹怜。她就是宣国公的义女,沈雪霁。京中传言,她才是谢无咎真正的心上人。

我被婆子们粗鲁地推搡着,一个趔趄,跪倒在他们面前的雪地上。

“啪嗒”一声,一枚通体乌黑的柳叶镖,被扔在了我面前。

我瞳孔骤缩。

这是……姜家商队护卫专用的镖。

谢无咎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,带着审判般的威严:“昨夜,有刺客行刺雪霁,留下了这个。姜里,你还有什么话说?”

我抬起头,对上他那双毫无情绪的眼,只觉得荒唐又可笑。

我被关在祠堂,不见天日,如何去行刺?这分明是栽赃。

可我没有辩解。

因为我知道,他要的不是真相,而是一个理由,一个可以名正言顺处置我的理由。

“是我做的。”我扯了扯干裂的嘴唇,平静地吐出三个字。

他似乎没想到我认得这么干脆,眸色沉了一瞬。

他怀里的沈雪霁轻轻咳嗽了两声,柔柔弱弱地开口:“无咎哥哥,姐姐她……她一定不是故意的。你看,我只是伤了手臂,不碍事的。”

她说着,将自己包扎好的手臂露了露,随即又像是怕极了,往谢无咎怀里缩得更紧了些。

谢无咎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,再看向我时,眼里的寒意更甚。

他转身从廊下的笔洗里,拿起一支狼毫笔,沾了沾笔洗里冰冷的雪水,又碾开一旁的朱砂。

他走到我面前,蹲下身,用那冰冷的、沾着雪水和朱砂的笔锋,挑起我的下颌。

笔尖触到我喉咙的那一刻,我冷得浑身一颤。

雪粒顺着我的衣领滚落进去,瞬间化成一根根冰针,扎得我骨头都在疼。

他在我纤细的脖颈上,缓缓地,一笔一画地,画下了一道细长的红痕。那痕迹,像一道新鲜的血口,狰狞而刺目。

“姜里,”他的声音低沉得像冬日的寒风,贴着我的耳畔响起,“你这条命,赔她一道疤。”

他话音刚落,沈雪霁就从他身后走了过来,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支发簪。

那簪子极美,白玉簪身,簪头雕着一朵栩栩如生的雪花。我知道这支簪子,是谢无咎的及冠礼之物,是他送给沈雪霁的定情信物。

“姐姐若真心悔过,”沈雪霁的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,说出的话却淬着世间最毒的药,“便自己刺下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