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末的潮热黏在皮肤上,像一层永远撕不掉的保鲜膜。陈晓扬站在“陈记小吃”门口,看着眼前这条名叫“新街口”的老街,心里那点刚刚安顿下来的微热希望,迅速被一种更深沉的疲惫和疑虑所取代。
这条街……很奇怪。
街道不宽,两旁的建筑挤挤挨挨,大多是些有些年头的低矮楼房,墙皮斑驳,露出里面深浅不一的砖色。但这些都不是重点。重点是电线。
无数的电线,粗的、细的、黑的、灰的,像一张巨大而凌乱的蛛网,笼罩在整个街道的上空。它们从街这头的电线杆攀爬到另一头,又从电线杆上分出无数枝杈,纠缠着、扭结着,钻入每一栋建筑的窗户、缝隙,仿佛这条街正在被这些黑色的藤蔓缓慢地吞噬、消化。电线杆也格外密集,几乎每隔十米就有一根,灰水泥的,上面贴满了各种小广告,修下水道、开锁、老中医秘方,层层叠叠,像某种古怪的皮肤癣。
陈晓扬的小吃店选址在这里,纯粹是因为便宜。低廉的租金是他这个创业初期、几乎押上全部身家的人无法拒绝的诱惑。前任店主走得匆忙,甚至没多要转让费,只含糊地说家里有事。现在陈晓扬有点明白为什么了。
这里的行人很少,而且都行色匆匆。他们低着头,尽量避免视线与那些密集的电线接触,更不会在任何一根电线杆下停留过久。即使是偶尔需要等人,也会刻意站在两杆之间的空档,那种精准的规避,仿佛经过长期训练。
陈晓扬的店开业三天,生意惨淡。偶尔有几个顾客,也是买了东西就走,绝不多留一刻,连一句闲聊都没有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闷的压抑,连蝉鸣都显得有气无力,被厚厚的电线网过滤得支离破碎。
下午四点,没什么客人。陈晓扬搬了把小凳子坐在门口剥毛豆,目光却不自觉地被斜对面的一根电线杆吸引。
那根杆子下,站着一个人。
一个男人,穿着普通的衬衫西裤,像是刚下班的样子。他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着,仰着头,目光呆滞地望着上方交错纵横的电线,一动不动。
陈晓扬起初没在意,以为是等朋友或者在看什么东西。但十分钟过去了,二十分钟过去了……那个男人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,像一尊雕塑。
这太不寻常了。这条街上的人,从来不会这样。
陈晓扬感到一丝莫名的不安。他放下毛豆,擦了擦手,犹豫着要不要过去问问。就在这时,隔壁五金店的老板,一个五十多岁、头发稀疏的男人,探出头来,顺着陈晓扬的目光也看到了那个男人。
五金店老板的脸色瞬间就变了。他快步走到陈晓扬店门口,压低声音,语气急促而紧张:“别看!别管!做你的事!”
陈晓扬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:“王叔,那人……好像有点不对劲?”
“闭嘴!”王叔几乎是在呵斥,他警惕地瞥了一眼那个方向,眼神里充满了恐惧,“你想惹麻烦吗?记住,在这条街上,千万别在电线底下站太久!尤其别像他那样,盯着线看!”
“为什么?”陈晓扬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,同时也感到一股寒意。
“没有为什么!规矩!想在这里活下去,就记住这条规矩!”王叔的语气不容置疑,他又飞快地瞟了那边一眼,声音压得更低,“快了……很快就没事了……你别看就行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