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
石海消失了。
像一滴水蒸腾在滚烫的柏油路上，没留下一点痕迹。柳絮找遍了所有他可能去的地方——那个弥漫着机油和汗臭味的修车铺，老板叼着烟，不耐烦地挥手：“石海？早他妈不干了！工钱都没结清就跑了！” 城郊那个尘土飞扬、机器轰鸣的工地，包工头叉着腰，唾沫横飞：“石海？那小子？三天没见人影了！妈的，活没干完，押金别想要了！” 还有那些阴暗潮湿、挤满了底层挣扎身影的廉价旅馆，前台打着哈欠，眼皮都懒得抬：“没这人。”
柳絮的心，一点点沉下去，沉进冰冷的泥潭里。李强断了三根肋骨，鼻梁粉碎性骨折，一只眼睛差点废了，躺在医院里鬼哭狼嚎，扬言要石海把牢底坐穿。警察来过家里两次，冷硬的问话像鞭子抽在她身上。她死死咬着嘴唇，只反复说一句话：“我不知道他去哪了。”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，掐出血印子。
肚子里的东西一天天在长大，像一颗定时炸弹，提醒着她所有的罪孽。她不敢去医院，不敢面对那些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。她只能拖着越来越沉的身子，像只无头苍蝇，在石海可能出现的每一个角落绝望地搜寻。恐惧像藤蔓，日夜缠绕着她，勒得她喘不过气。石海会坐牢，会毁掉，都是因为她！这个念头像烧红的烙铁，烫得她灵魂都在尖叫。
这天傍晚，铅灰色的云压得很低，空气闷得让人心慌。柳絮拖着灌了铅似的腿，又一次走到城西那片巨大的工地外围。高高的蓝色铁皮围挡隔绝了里面的喧嚣，只传来打桩机沉闷的“咚！咚！”声，震得地面都在微微颤抖。她茫然地沿着围挡走着，不抱任何希望。
突然，一阵尖锐刺耳的金属扭曲声撕裂了沉闷的空气！紧接着是“轰隆——”一声巨响，伴随着无数砖石滚落的哗啦声，还有瞬间爆发的、撕心裂肺的惊叫和哭喊！
“塌方了！快跑啊——！”
“救命！下面有人！压住了！”
“柱子！柱子倒了！”
工地里面炸开了锅！混乱的脚步声、惊恐的呼喊、机械的轰鸣混作一团，像末日降临。
柳絮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，骤然停止了跳动！石海！他会不会在里面？这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劈进她混沌的脑子，瞬间点燃了所有濒临崩溃的神经！
“石海——！”她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尖叫，身体里爆发出一种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力量。她像疯了一样扑向那高高的蓝色铁皮围挡。指甲在冰冷的、粗糙的铁皮上疯狂地抓挠、撕扯，发出令人牙酸的“刺啦”声。铁皮边缘锋利，瞬间割破了她的手指，鲜血淋漓，但她感觉不到疼。
“石海！你在不在里面！石海——！”她嘶喊着，声音被工地的巨大噪音吞没。围挡太高，她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形。
绝望像潮水般涌来。不行！她不能等！石海可能就在下面！被那些沉重的砖石压着！每一秒都可能要他的命！
柳絮的目光猛地钉在围挡底部。那里，靠近地面，有一道不算宽的缝隙，是泥土和铁皮之间自然形成的。缝隙里，是翻出来的、湿漉漉的、混杂着碎砖块和水泥渣的泥土。
几乎没有丝毫犹豫，柳絮“扑通”一声跪了下去！冰冷的泥水瞬间浸透了她的裤腿。她伸出那双刚刚被铁皮割破、还在流血的手，不管不顾地插进那道缝隙下的泥土里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