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章

为什么?她为什么要这么做?为了赎罪?为了那个野种?还是……为了他?

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他心里,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更深的混乱。他烦躁地甩了甩头,试图把这些该死的念头甩出去。他该恨她!恨她的背叛,恨她肚子里的野种!是她毁了一切!可为什么……为什么看着她躺在那里,身下全是血,他的心会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,疼得他喘不过气?

时间一分一秒地爬,慢得像钝刀子割肉。走廊里偶尔有医护人员匆匆走过,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,敲打着石海紧绷的神经。他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,只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,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,和门上那盏该死的红灯。

不知过了多久,也许是一个世纪。那盏刺眼的红灯,“啪”地一声,熄灭了。

石海的身体猛地一震,像被电流击中,瞬间从长椅上弹了起来。

门开了。一个穿着绿色手术服、戴着口罩的医生走了出来,脸上带着浓重的疲惫。他目光扫过空荡荡的走廊,最后落在石海身上。

“柳絮家属?”

石海喉咙发紧,干涩地应了一声:“……是。”声音嘶哑得厉害。

医生摘下口罩,露出一张严肃的脸。“大人暂时脱离危险了。”他语速很快,带着职业性的冷静,“撞击导致胎盘早剥,大出血,非常凶险。孩子……没保住。我们尽力了。”

孩子……没了。

石海脑子里“嗡”的一声,一片空白。那个他恨之入骨的“野种”,那个时刻提醒着他耻辱的存在……就这么没了?他应该感到快意,感到解脱才对。可为什么,心里空落落的,像被挖走了一块?他看着医生,嘴唇动了动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
医生没理会他的反应,继续用公式化的语气说:“病人失血过多,身体极度虚弱,加上之前似乎有长期营养不良和精神高度紧张的情况,这次打击非常大。她……”医生顿了一下,眉头皱得更紧,“她在送来之前,或者是在极度痛苦和绝望中,可能试图……吞服了大量安眠药。”

安眠药?!

石海瞳孔骤然收缩!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头顶!

“我们在洗胃时发现了大量未溶解的药片残留。万幸送来得还算及时,否则……”医生没说完,但意思不言而喻。他看向石海的眼神里,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沉重。“病人现在还在昏迷,需要密切观察。另外,这是费用单,先去缴费吧,后续治疗费用很高。”医生递过来几张打印着密密麻麻字迹的纸。

石海机械地伸出手,接过了那几张纸。纸张很轻,落在他手里却重逾千斤。他的目光落在最上面那个醒目的数字上。

一个长长的、带着一串零的数字。后面跟着刺眼的“欠费”两个红字。

钱。又是钱。

这个字像一把生锈的钝刀,在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来回切割。过去无数个日夜,为了钱,他像条狗一样在泥泞里挣扎,受尽白眼,看尽冷暖。因为穷,他给不了柳絮像样的生活,连带着自己也活得憋屈,像只困在笼子里的野兽,把所有的戾气都发泄在了最亲近的人身上。因为穷,他眼睁睁看着柳絮……走向了别人。因为穷,他只能用最暴戾、最愚蠢的方式去报复,把自己也逼上了绝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