直到半年前,邻居王阿姨打来电话,说看见她母亲咳血,林静才匆忙赶回。那时母亲已经瘦得脱了形,却还笑着说:“小毛病,吃点药就好了。”
“为什么不早告诉我?”林静看着母亲凹陷的脸颊,心痛如绞。
“告诉你干什么?你工作那么忙,不能老是耽误你。”母亲轻描淡写,仿佛只是在说感冒发烧。
医院的诊断书下来时,林静几乎站不稳。肺癌晚期,已经转移。医生私下告诉她,如果早半年发现,手术成功率会高很多。
化疗费钱,母亲一辈子的积蓄很快见底。林静要卖房,母亲死活不同意:“那是留给你结婚的,不能动。”那是一套老旧的公房,面积不大,却是父母唯一的财产。最终她们各退一步,没有卖房,而是贷了款。
治疗过程痛苦而漫长。母亲头发大把脱落,吃不下东西,却总是强打精神。有次深夜,林静听见母亲在卫生间压抑地呕吐,声音嘶哑而痛苦。她推门进去,看见母亲趴在马桶边,额头全是虚汗。
“妈,咱不治了,回家吧。”林静哭着说。
母亲摇摇头,用湿毛巾擦擦脸:“傻孩子,说什么呢?妈还想看着你结婚生孩子呢。”
但病情仍在恶化。最后一个月,母亲大部分时间处于昏睡状态。偶尔清醒时,她会看着林静,眼神浑浊却温柔。
临终前一天,母亲精神突然好转,能坐起来喝小半碗粥。林静心里却沉甸甸的,她知道这可能是回光返照。
果然,第二天清晨,监测仪发出刺耳的警报。母亲紧紧握着林静的手,嘴唇动了动,却发不出声音。林静俯身下去,耳朵几乎贴在母亲唇边,才听到微弱的气音:“匣子...给你...”
现在,林静拿起那件小小的毛衣,针脚细密而整齐,是母亲的手艺。毛衣只完成了一半,鹅黄色的,柔软得像初生雏鸟的绒毛。她想象母亲在病中一针一线编织的样子,眼眶发热。母亲是不是一边织着,一边想象着未来外孙或外孙女的模样?是不是在疼痛间隙,还坚持多织几针?
她解开那捆信。最上面是一张银行存单,存期五年,金额二十万,到期日正好是下个月。存单背面是母亲的笔迹:“静静,这是妈给你攒的嫁妆。”
林静愣住了。母亲从未提过这笔钱。治病最困难时,她们连几百块的药费都要精打细算。有一次,一种自费的靶向药能减轻痛苦,但一个疗程就要数千元。母亲坚决不用:“不就是疼点吗?妈忍得住。”
她继续翻看那些信。信纸已经泛黄,墨迹也有些晕染。最早的一封日期是二十年前,她刚上小学时。
“建国,今天静静考了双百,老师说她是读书的料。我真高兴,又难受。要是你还在,该多好。我得再多兼份工,将来一定要供她上大学。”
另一封是十年前的。
“建国,静静考上北大了!邻居们都来祝贺,老王还放了挂鞭炮。我偷偷哭了,要是你还在,该多高兴啊。得开始给她攒大学费用了,听说北京消费高,不能让孩子委屈。”
信里提到的“建国”是林静父亲的名字。原来这些年来,母亲一直用这种方式向已故的父亲汇报她们的生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