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章

“砰!”

静思阁那扇厚重的铁门,被人用一种近乎粗暴的方式从外面撞开!

火光大盛,十数名手持火把、腰挎绣春刀的镇抚司校尉,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,瞬间将小小的房间照得亮如白昼。

当先一人,正是之前负责看守的校尉头目。当他看清房间内的景象时,整个人都愣住了。

只见那位本该在睡梦中的陈世子,此刻衣衫整齐地坐在床沿,神情平静地看着他们,仿佛早已料到他们的到来。

而在他的脚下,一个黑衣蒙面女子被点了穴道,动弹不得地躺在地上,她手中的毒匕首,距离陈凡的脚尖,不过半寸之遥。

这……这是什么情况?

“拿下!”校尉头目毕竟是经验丰富之辈,虽然心中惊疑,但反应极快,立刻下达了命令。

两名校尉立刻上前,一左一右,将地上的柳如烟架了起来。

“大人,人犯已经制服!”

校尉头目这才松了口气,快步走到陈凡面前,躬身行礼,语气中带着一丝后怕与庆幸:“下官救驾来迟,让世子爷受惊了!”

他很清楚,如果陈凡在他看管的地方出了半点差错,他项上的人头,绝对保不住。

“无妨。”陈凡摆了摆手,脸上露出了一副恰到好处的“心有余悸”的表情,“幸好我自幼修习过一些粗浅的呼吸吐纳之法,对迷香之类有些抗性,否则,今夜怕是已经成了这女刺客的刀下之鬼了。”

他这番话,既解释了自己为何没有中迷药,又将功劳归于“运气”,显得合情合理,不至于太过惊世骇俗。

“迷香?”校尉头目脸色一变,立刻命人检查,果然在窗户的缝隙处,发现了一小截燃尽的迷香残骸。

“好大的胆子!竟敢在镇抚司大狱之内,行刺朝廷命官!”校尉头目勃然大怒,转头看向被架着的柳如烟,厉声喝道,“说!你是谁派来的?!”

柳如烟此刻的心情,复杂到了极点。

她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,甚至已经做好了被陈凡当场揭穿身份,身败名裂的准备。

可她万万没想到,陈凡非但没有说出她的身份,反而还顺着“刺客”的剧本演了下去,甚至主动为她找好了行刺的理由和手段。

他……他想做什么?

她咬紧牙关,按照一个刺客应有的反应,将头扭到一边,一言不发。

就在这时,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。

所有校尉闻声,立刻神情一肃,齐刷刷地躬身行礼。

“参见指挥使大人!”

只见镇抚司指挥使陆玄,身披一件黑色大氅,面沉如水地走了进来。他身后,还跟着那个之前审问过陈凡的掌刑千户魏同,只不过此刻的魏同,脸色苍白,看向陈凡的眼神,充满了畏惧。

陆玄的目光,如同鹰隼一般,先是在房间内扫视了一圈,最后,落在了陈凡的身上。

“陈世子,你没事吧?”他的声音低沉,听不出喜怒。

“多谢陆大人关心,侥幸逃过一劫。”陈凡站起身,对着陆玄拱了拱手,不卑不亢地说道。

陆玄微微颔首,随即目光转向了被押着的柳如烟。他缓步上前,伸出两根手指,捏住了柳如烟的下巴,迫使她抬起头来。

当看清柳如烟那张脸时,即便是陆玄,眼中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。

“醉仙居的柳如烟?”

他显然是认识这位名动京城的花魁的。

柳如烟的身体猛地一颤,眼中闪过一丝绝望。

完了,身份暴露了!

然而,陈凡的声音,却在此时不紧不慢地响了起来。

“陆大人慧眼如炬。”他淡淡地说道,“不过,在我看来,她究竟是柳如烟,还是李如烟,并不重要。重要的是,是谁,能有这么大的本事,将她一个弱女子,神不知鬼不觉地送进这戒备森严的镇抚司天牢,来取我的性命?”

陈凡的这句话,如同一块巨石,投入了平静的湖面,瞬间激起了千层浪!

是啊!

这里是镇抚司!

大夏王朝防卫最森严的地方之一!

一个刺客,是如何避开层层守卫,精准地找到关押陈凡的“静思阁”,并且还能使用迷香和毒匕首这种违禁品的?

这背后若是没有内鬼接应,简直是天方夜谭!

陆玄的脸色,瞬间阴沉了下来。

这已经不是一起简单的行刺案了。这是对他,对整个镇抚司的公然挑衅和打脸!

他的目光,冰冷地扫过身后的魏同和一众校尉,那眼神中的杀意,让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气从脊椎骨升起,纷纷低下头,不敢与他对视。

“好,很好。”陆玄缓缓地点了点头,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怒意,“看来,是我镇抚司安逸太久了,以至于什么阿猫阿狗,都敢把爪子伸到我这里来了!”

他转头看向陈凡,眼神变得深邃起来:“陈世子,依你之见,此事……会是何人所为?”

这是一个试探。

所有人的目光,都集中在了陈凡的身上。

陈凡迎着陆玄的目光,沉吟了片刻,随即缓缓摇了摇头。

“陆大人,这个问题,恐怕不该问我。”他意味深长地说道,“我初来乍到,对镇抚司内部的情形,一无所知。我只知道,想让我死的人,有很多。”

“比如,我那位觊觎侯府爵位已久的二叔。”

“又比如,那些在三年前的科场舞弊案中,真正的主谋。他们害怕我活着走出这里,说出一些……他们不希望被别人知道的秘密。”

他的话,点到即止,却成功地将一盆更大的脏水,泼了出去。

他没有直接指认任何人,却给了陆玄两个最有可能,也最让他感兴趣的调查方向。

尤其是后者!

三年前的科场舞弊案,虽然已经结案,但陆玄心里很清楚,那案子背后,水深得很。赵谦,不过是一只被推出来的替罪羊罢了。

如今,这只“替罪羊”攀咬的“同党”陈凡,刚一入狱,就立刻遭到了刺杀。

这说明什么?

说明陈凡的身上,真的藏着能让某些大人物寝食难安的秘密!

陆玄的眼中,精光一闪。

他瞬间就做出了决断。

“来人!”他厉声喝道,“将此女,押入地字号天牢,严加看管,没有我的手令,任何人不得探视,不得审问!”

“遵命!”

柳如烟被两名校尉押了下去。在经过陈凡身边时,她忍不住回头,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,深深地看了他一眼。

她不明白,这个男人,为何要放过自己这个绝佳的指证陈仲的机会。但她知道,从今夜起,她的命,已经牢牢地攥在了这个男人的手里。

“魏同!”陆玄的声音再次响起。

“属下在!”魏同连忙上前,单膝跪地。

“你即刻带人,封锁北衙,彻查所有当值人员!我给你三个时辰,三个时辰之内,我要知道,今晚,究竟是谁,为这个刺客,打开了方便之门!”

“属下……遵命!”魏同领命,带着一脸的杀气,匆匆离去。

很快,静思阁内,便只剩下了陈凡与陆玄二人。

房间内的气氛,一时间变得有些微妙。

“陈世子,好手段。”陆玄看着陈凡,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。

“陆大人过奖了。”陈凡神色不变,“我只是想活命而已。”

“想活命,是人之常情。”陆玄走到桌边,亲自为自己倒了一杯凉茶,一饮而尽,“不过,光是想,还不够。你得有活下去的本钱。”

他顿了顿,转过身,一双锐利的眼睛,仿佛要将陈凡看穿。

“你是个聪明人,我也就不跟你绕圈子了。陛下让我‘听其言,观其行’,今夜,你的‘行’,我已经看到了。现在,我想听听你的‘言’。”

“你想说什么?”陈凡问道。

“我想知道,关于三年前的科场舞弊案,你,究竟知道些什么?”陆玄的声音,充满了压迫感。

陈凡沉默了。

他知道,这是对方给他的,最后的机会。

他说出的答案,将直接决定他接下来的命运。是继续被当做一枚有价值的棋子“保护”起来,还是被当做一枚弃子,彻底抛弃。

过了许久,他才缓缓开口。

“我什么都不知道。”

陆玄的眉头,瞬间皱了起来。

“但是,”陈凡话锋一转,迎着对方的目光,一字一句地说道,“我想,有人,很希望我知道些什么。”

“而那个人留下的东西,或许,能告诉我答案。”

陆玄的眼睛,眯了起来。

他明白了陈凡的意思。

陈凡这是在向他,索要那份最关键的证据——赵谦的血书!

好大的胆子!

好狂的口气!

一个阶下之囚,竟敢主动向镇抚司指挥使,索要绝密的案卷证物!

陆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,那张平静的脸上,写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自信。他忽然觉得,自己似乎还是小看了他。

此子,非池中之物。

或许,将这潭水搅得再浑一些,能看到的风景,会更加有趣。

陆玄沉默了良久,最终,他的脸上,竟是露出了一丝莫名的笑意。

“有意思。”

他从怀中,取出了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卷轴,放到了桌上。

“这是赵谦血书的拓本,原件乃是呈堂证供,不能离司。不过,我想,这对你来说,应该够了。”

“这是陛下给你的机会,也是我给你的机会。”

“我希望,你不要让我失望。”

说罢,陆玄不再停留,转身,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静思阁。

房间内,再次恢复了寂静。

陈凡看着桌上那个静静躺着的卷轴,眼神变得无比深邃。

他走上前,缓缓地,伸出手,解开了卷轴外的油布,将那份沾染了无数阴谋与鲜血的“血书”,慢慢展开。

昏黄的灯光下,一行行用鲜血写就的字迹,触目惊心,映入了他的眼帘。

然而,当他的目光,从那些攀咬构陷的罪名上扫过,最终落款处,看到那个用血指印按下的名字时,他的身体,猛地一震!

整个人,如遭雷击,僵在了原地!

他那双一向古井无波的眸子里,第一次,露出了惊涛骇浪般的震撼与不敢置信!

因为,那血书最后的名字,写的根本不是什么礼部侍郎赵谦!

而是另外一个,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,也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名字——

苏!文!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