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章

太师府!

当这三个字清晰地映入陈凡脑海中的系统地图时,他那颗刚刚因妻子的密信而变得温热的心,瞬间沉入了谷底,如坠冰窟。

一股比面对伪造血书时更加强烈的寒意,从他的心底深处猛然窜起,让他几乎在一瞬间绷紧了全身的肌肉。

如果说,之前的敌人,无论是二叔陈仲,还是那个神秘的面具人,都还只是隐藏在暗处的毒蛇,那么“太师府”这三个字,便如同一座巍峨入云、投下无尽阴影的巨山,轰然压在了他的面前!

大夏王朝,太师,林瑞。

当朝宰相,百官之首,门生故吏遍布天下。自先帝时起,便权倾朝野,历经两朝而不倒,是真正意义上的一人之下,万人之上。

若说皇帝是这大夏名义上的主人,那这位林太师,便是实际上的掌舵者之一。其势力盘根错节,早已渗透到朝堂的每一个角落,甚至连皇权的更迭,都隐隐有他的影子。

陈凡的原主记忆中,对这位太师的印象,是敬畏,是疏远,是不可招惹。安国侯府虽然手握兵权,但在朝堂之上,与林瑞这一派的文官集团,素来是井水不犯河水。

可现在,镇抚司掌刑千户魏同,这个负责构陷自己的关键人物,竟然深夜密会太师府!

这背后所代表的含义,已经不言而喻。

那个隐藏在最深处的幕后黑手,那个处心积虑要将安国侯府连根拔起的人,就是他!

林瑞!

这个发现,让陈凡之前所有的推测和疑惑,在瞬间找到了答案,却也让他陷入了更深的绝望。

难怪!

难怪连英国公府都选择明哲保身,退避三舍。

难怪对方能动用镇抚司的力量,能伪造出天衣无缝的证物,能将一桩三年前的旧案,翻得天翻地覆!

因为对手,是当朝太师!

在这京城之内,在这朝堂之上,与林瑞为敌,就等同于与半个朝廷为敌!

这已经不是一场简单的构陷,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政治绞杀!

陈凡的呼吸,变得有些粗重。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张无形的大网死死缠住,无论他如何挣扎,都只会越缠越紧,最终窒息而亡。

他终于明白,为何父亲陈伯安贵为安国侯,镇守北疆,功勋卓著,却依旧有人敢对侯府嫡长孙下此毒手。

因为,对方的目标,根本就不是自己这个小小的世子。

对方的目标,是父亲手中的兵权,是整个安国侯府几代人积累下来的军中威望!

卧榻之侧,岂容他人酣睡?

林瑞权倾朝野,独揽大权,又岂能容忍一个手握重兵、功高盖主的安国侯,游离于他的掌控之外?

“科场舞弊案”也好,自己的入狱也罢,都不过是对方发动总攻前,精心选择的一个突破口!

他们要先剪除自己的羽翼,污化安国侯府的名声,再顺理成章地,夺走父亲的兵权!

好一招釜底抽薪!

陈凡缓缓地闭上了眼睛,额头上,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。

他第一次,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个时代,那不见刀光剑影,却比任何战场都更加血腥残酷的权力斗争。

在这样的庞然大物面前,他个人的武勇,个人的智计,都显得那么的渺小,那么的不堪一击。

怎么办?

一个巨大的问号,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。

逃?

就算他能凭借龙象般若功,从这镇抚司杀出去,又能逃到哪里去?普天之下,莫非王土。只要林瑞一声令下,他就会成为整个大夏王朝通缉的要犯,上天无路,入地无门。

等?

等待祖母的消息?等待所谓的“时机”?

可面对太师林瑞这样的对手,祖母动用的那些人脉和金钱,恐怕也只是杯水车薪。所谓的时机,又在何方?难道要等到父亲从北疆率兵回京,发动兵变吗?那更是取死之道!

一时间,陈凡竟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与困顿之中。

他就这样静静地躺着,大脑却在疯狂地运转,将所有的线索,所有的人物,所有的可能性,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中推演。

林瑞……太师府……魏同……伪造的血书……

等等!

血书!

陈凡的脑海中,如同划过一道闪电!

他猛地睁开了眼睛,一个被他忽略了许久,却至关重要的细节,浮现在了他的心头。

林瑞,为什么要用一份“伪造”的血书?

以他的权势和能量,想要炮制一份“真实”的罪证,难道很难吗?他完全可以屈打成招,让真的赵谦,或者随便找个替死鬼,写下一份攀咬苏文渊的血书。

可他没有。

他选择了一条更复杂,也更容易留下破绽的路——伪造。

这说明什么?

这说明,那份真正的,由赵谦亲笔写下的血书,其内容,绝对不是林瑞想要看到的!甚至,那份真正的血书,可能根本就不在林瑞的手中!

那么,真正的血书,在哪里?

又或者,它上面,到底写了什么?

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,在陈凡的脑海中,渐渐成形。

三年前的科场舞弊案,或许从一开始,就不是林瑞主导的。他,或许也只是这盘大棋中的一个……后来者!

是有人,先引爆了这桩大案,并且掌握了最核心的证据。而林瑞,则是利用了这桩旧案,借力打力,将其变成了对付安国侯府的武器!

如果这个推测成立,那么,这盘棋的背后,就还隐藏着另一股势力!

一股,连太师林瑞,都感到忌惮,或者说,暂时需要合作的势力!

而这股势力的手中,就握着那份能一锤定音的,真正的血书!

一瞬间,陈凡只觉得眼前那团浓得化不开的迷雾,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!

他看到了破局的希望!

只要能找到那份真正的血书,只要能揭开三年前舞弊案的真相,他就能将林瑞扣在自己头上的这口黑锅,原封不动地,给他甩回去!

甚至,还能将那股隐藏得更深的势力,也一并拖下水!

到时候,就不是他一个人在面对林瑞这个庞然大物,而是变成了两虎相争,他则可以坐山观虎斗,甚至从中渔利!

想到这里,陈凡那颗几乎冰封的心,再次剧烈地跳动起来!

他的眼神中,重新燃起了灼热的火焰!

没错,就是这样!

置之死地而后生!

林瑞以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,却不知,他抛出的那份最致命的“毒药”,反而成了指引自己找到真相的“路标”!

那么,现在的问题,就变成了两个。

第一,如何从魏同的身上,找到关于“真血书”的线索?

第二,如何将自己找到的线索,安全地传递出去?

陈凡的目光,再次落在了那套干净的囚衣上。

有了第一次的成功,他相信,苏沐清和秦可卿,一定还会想办法,与自己建立联系。

而他要做的,就是利用这个唯一的渠道,将他石破天惊的发现,传递给侯府,让祖母在外围展开调查!

……

一夜无话。

次日,卯时。

天还未亮,静思阁的铁门,便被准时打开。

走进来的,依旧是魏同。他身后,跟着四名身材魁梧,神情冷漠的镇抚司校尉。

“陈世子,时辰到了。”魏同的声音,不带一丝感情,“是自己走,还是让我们‘请’你?”

陈凡缓缓地从床上坐起身。

经过一夜的“煎熬”,他整个人显得更加憔悴,双眼布满血丝,眼神空洞,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。

他没有说话,只是默默地拿起那套白色的囚衣,开始穿戴。

他的动作很慢,很迟缓,像一个提线木偶。

魏同看着他这副模样,眼中闪过一丝轻蔑的笑意,却也没有催促。他很享受这种将昔日高高在上的侯府世子,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快感。

陈凡穿好衣服,在两名校尉的“搀扶”下,站了起来。

他的身体,似乎虚弱到了极点,踉踉跄跄,仿佛随时都会倒下。

“带走。”魏同冷冷地挥了挥手。

两名校尉立刻架起陈凡,如同拖着一具尸体,向外走去。

在经过魏同身边时,陈凡那一直低垂着的头,忽然微微抬起,用一种空洞而沙哑的声音,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。

“昨夜,太师府的茶……可还好喝?”

声音很轻,轻到几乎只有魏同一个人能听见。

然而,就是这句轻飘飘的话,却如同一记重锤,狠狠地砸在了魏同的心脏上!

魏同的身体,猛地一僵!

他那张一直保持着冷漠的脸,在瞬间血色尽褪,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与恐惧,骤然收缩!

他……他怎么会知道?!

昨夜他密会太师府,乃是最高机密!除了他和太师的心腹,绝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!

可陈凡……一个身陷囹圄,与外界完全隔绝的囚犯,他是如何知道的?!

难道……难道府中有他的眼线?

不可能!绝对不可能!

一瞬间,无数个念头在魏同的脑海中疯狂闪过,让他如坠冰窟,手脚冰凉!

他下意识地想开口喝问,但看到陈凡那双空洞得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睛时,又硬生生地将话咽了回去。

那双眼睛,此刻在他看来,不再是绝望,而是一种洞悉一切的,死神般的漠然!

恐惧!

前所未有的恐惧,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!

他感觉自己面对的,根本不是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,而是一个活了千百年的,能窥探人心的老怪物!

“走!”

魏同几乎是从牙缝里,挤出了这个字。他不敢再看陈凡的眼睛,猛地转过身,大步向前走去,那略显仓促的背影,第一次,显露出了一丝狼狈。

而他身后的陈凡,嘴角,在那无人看见的角度,微微上扬,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。

他知道,自己这步险棋,走对了。

他故意说出这句话,就是要在这位魏千户的心里,种下一颗怀疑与恐惧的种子!

他要让魏同知道,他所做的一切,自己都了如指掌。

他要让魏同寝食难安,让他开始怀疑身边的人,让他陷入自我崩溃的边缘!

只有当一个人的心理防线出现裂痕时,他才会露出更多的破绽。

而陈凡要做的,就是抓住这些破绽,将他,以及他背后的那座大山,彻底摧毁!

镇抚司,北衙大堂。

这里,便是审判之地。

堂上,指挥使陆玄一身飞鱼服,腰佩绣春刀,面无表情地端坐于主位之上。

两侧,分列着十几名镇抚司的高级官员,一个个神情肃穆,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。

当陈凡被“拖”进大堂时,所有的目光,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。

有同情,有怜悯,但更多的,是冷漠与幸灾乐祸。

“带人犯,陈凡!”

随着陆玄一声令下,陈凡被两名校尉按倒在地,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。

“陈凡,”陆玄的声音,如同洪钟,在大堂内回响,“三年前科场舞弊一案,主犯赵谦血书指证,你乃同谋。如今人证物证俱在,你,可知罪?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