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

咔嗒,火苗窜起,映出他眼底淡淡的青影,那是我也画过但总在最后删掉的疲惫。

烟点燃,他吸一口,吐出,烟雾在灯光里升成螺旋。

我忽然想起,七年里,我无数次描摹他抽烟的侧脸,却从未想过,烟味可以这样清淡,带着雨夜的金属感。

"为什么来?"我声音发颤,却固执地盯着他。

他沉默,像在思考军事地图,又像在回忆不存在的台词。

"不知道。"

半晌,他给出答案,"醒来,就站在你家门口。"

对话至此中断。

我不知该继续质问,还是先去把稿子交掉。

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跳到 02:47,编辑的头像疯狂闪动。

我深吸一口气,走回座位,戴上耳机,假装对面没有坐着一个应该只活在二维空间的人。

笔重新握稳,我企图修改那睫毛。

可手抖,线条一再跑偏。

身后,传来摇椅吱呀——他坐进去了。

月光从落地窗淌进来,落在他肩头,像一层冷色的光效。

我回头,看见他闭眼,摇椅轻轻晃,刀横放在膝上,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扶手,节奏与我心跳同步。

屏幕里,那张未完成的画忽然变得滑稽。

我伸手,关掉文件,新建空白页,用最快的速度勾勒眼前的场景:落地窗、摇椅、蛋黄酱瓶、以及他微微蹙眉的侧影。

线条前所未有的稳,像被他呼吸带动。

画完,我回头,想比对光影,却发现他正望向我,目光穿过屏幕,也穿过七年时间里我所有隐秘的憧憬与缺口。

"画好了?"他问。

"嗯。"

"像吗?"

"比像还像。"我听见自己说。

他点头,似乎满意,又似乎只是接受。

烟灰落在地板,我本该心疼刚拖的地,却只想笑。

那一刻,熬夜的眩晕、截稿的焦虑、尼古丁的渴求,全都退到很远。

房间里只剩下摇椅的吱呀、蛋黄酱的酸香,以及一种近乎奢侈的安静——像世界把节气拨回零点,赠我一场私人春分。

我起身,去厨房倒水,手不再抖。

经过玄关时,我瞥见门边的挂历:三月二十日,春分,昼夜等长。

此刻,秒针越过十二,日期悄无声息地翻篇,新的一天开始。

我端着水杯回头,他仍坐在摇椅,闭着眼,像在守夜,又像在等一个尚不存在的命令。

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一直延伸到我的脚边。我踩上去,影子没有躲闪。

"喂。"我轻声喊,像在试一个即将失效的魔法。

他抬眼,"嗯?"

"要留下来吗?"我问。

他没有立刻回答,而是把烟按灭在掌心——火光瞬间熄灭,竟连灰烬都不留。

随后,他起身,刀背轻敲腿侧,发出清脆的金属声,像在确认自己仍完整。

"直到答案出现。"他说。

我不知道答案指什么,也不知道期限,却听见自己心底"咔哒"一声,像门锁落闩。

于是点头,"那先住下吧。"

他默认,重新坐回摇椅。

月光偏移,蛋黄酱瓶口凝成一滴浓稠的黄色,将落未落。

我转身,回房找毯子,脚步轻得像怕踩碎什么。

经过餐桌,我顺手把那张新鲜出炉的速写撕下,压到摇椅旁的地板——那里,从落地窗溜进来的夜风正翻动纸角,发出沙沙声,像替谁回答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