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睁眼,眼尾带着被月光漂浅的褐:"三次?"
"三次。"我斩钉截铁,"超过罚款,一根烟。"
"成交。"他点头,嘴角似笑非笑,"但我要蛋黄酱夜宵。"
"成交。"我伸手,想和他击掌。
他抬手,却只是把我卫衣帽绳拉到最紧,像在调整新兵军帽:"熬夜容易咳嗽。"
掌心落空,我心跳漏半拍,转身回屏幕,假装专注,却偷偷把那一毫米刀背又加粗了0.5,然后保存,发送。
微信立刻跳出编辑回复:「收到!辛苦程老师!!!」感叹号多得像放烟花。
我长吐一口气,往后瘫在椅背,忽然觉得饿。
冰箱只剩半袋面包和一盒鸡蛋,我拿出材料,准备做最简单的蛋黄酱三明治。
吐司进烤机,鸡蛋下锅,平底锅里"呲啦"一声,油花四溅。我手背一疼,被烫出小红点。
"关火,小火。"
身后传来命令。
我还没反应,灶火已被调小。
他站在我右侧,左手拿锅盖,右手握木铲,动作熟练得像在屯所食堂轮过班。
我愣神,他已将鸡蛋翻面,蛋黄半凝,正好。
"你会做饭?"我声音发飘。
"不会。"他盯着蛋,"但看过别人做。"
"谁?"我好奇。
"近藤老大。"他顿了顿,"他总说,煎蛋要小火,像追求女生一样,要慢慢来。"
我脑内立刻浮现猩猩脸大叔穿围裙的画面,噗嗤笑出声,“那他还去当跟踪狂。”
“他惯会说漂亮话,但人又每天蠢蠢欲动。”
蛋起锅,吐司也跳了出来,焦黄。
我把它放在案板,涂蛋黄酱,放蛋,盖片,切对角。
简单三明治完成,我递给他一半:"尝尝,现实世界浪漫含量最高的夜宵。"
他接过,指尖与我的短暂相触,温度低于常人,却干燥稳定。
咬下一口,咀嚼,咽下,评价:"缺胡椒。"
"要求真多。"
我嘟囔,转身去找调味罐。
再回头,他已吃完,把盘子放进水池,开水龙头,挤洗洁精,动作一丝不苟。
水声哗哗,泡沫雪白,我靠在门框,忽然觉得这套一百平的小房子,第一次有了回声。
洗好碗,他擦手,目光扫向客厅墙上的挂钟:01:15。
"还早,"他说,"可以继续画。"
我摇头:"再画会猝死。我洗澡,你自便。"
我抱衣服进浴室,关门之前,听见他低声:"谢谢。"
水声盖住回应,我没探头。
热水冲下来,疲惫顺着下水道流走,思绪却愈发清醒——原来"被懂得"是这种感觉:不是赞美,不是鼓励,而是一毫米误差都不放过的严苛,以及煎蛋时的小火。
吹干头发出来,客厅灯光已调暗,只剩落地灯一圈暖黄。
他坐在摇椅,刀靠在椅侧,蛋黄酱瓶当镇纸,压住我那张"刀背少一毫米"的打印稿。
摇椅轻轻晃,他闭眼,像在守夜,又像在等一个尚不存在的命令。
我放轻脚步,回房,关灯。
黑暗里,手机屏幕亮起,编辑又发:「程老师,下期连载人物访谈,方便透露灵感来源吗?」我盯着字,半晌,回复:「来源保密,但可能下一格会多一毫米。」
窗外,春分夜的风掠过樱花,花瓣打在玻璃,"嗒嗒"轻响。
我翻身,把被子拉到下巴,听见远处摇椅"吱——呀"一声,像回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