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乐宫的血腥气尚未散尽,混合着名贵安息香的甜腻,凝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味道。殿外疾风骤雨,抽打着琉璃瓦,噼啪作响,盖过了产床上皇后微弱如游丝的喘息。
我缩在最厚重的丝绒帷幔阴影里,冰凉的帘栊贴着发烫的脸颊,怀中紧搂着那个以生命为赌注的包裹——一只沉睡着、被秘药喂得昏昏沉沉的小东西。它蜷缩着,温暖而柔软,透过锦被传递出微弱的生命搏动,却让我如抱烙铁,从指尖一路灼痛到心肺。
视线死死钉在不远处那张镶金缀玉的龙凤襁褓上。里面裹着的,是我的嫡姐,大梁尊贵的皇后林晚音刚刚拼死诞下的孩儿,未来的太子。婴孩很小,哭声却有力,像小猫一样嘤咛着,在这死寂的产房里尖锐地刺入我的耳膜。
几个时辰前,这里还人声鼎沸,御医、产婆、宫娥穿梭不息。现在,只剩精疲力竭的嫡姐昏睡过去,两个心腹老嬷嬷也被我以皇后需绝对静养为由支到了外间歇息。她们大约也熬空了精神,悄无声息。
空气里只剩下雨声,还有我胸腔里那面破鼓般疯狂擂动的心跳。
“别怪我…姐姐…”无声的嘶鸣在喉间翻滚,胆汁般的苦,“要怪,就怪陛下…怪他说唯有嫡子才配继承这万里江山…”
那句话,是陛下在林晚音再次被诊出喜脉时,当着我们所有后宫嫔妃的面,轻抚她的腹部,笑着说的。那般理所当然,那般斩钉截铁,彻底浇熄了我心底最后一丝妄念。我的皇儿,只因从我这个嫔妃肚里爬出来,便天生低了一等,永无触碰那至尊之位的机会?
凭什么?我的孩儿,身上流的难道不是和他一样的血?
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刺痛让我从短暂的恍惚中惊醒。时机稍纵即逝。
就是现在。
我像一抹被风吹动的幽魂,从帷幔后滑出,脚步虚浮却目标明确,悄无声息地靠近那华丽的婴儿床。每近一步,心跳就重一分,几乎要撞碎肋骨。呼吸屏住,世界的声响骤然褪去,只剩下血液冲刷耳膜的轰鸣。
俯身,颤抖的手指触到那明黄色的柔软襁褓,触到里面那温热、鲜活的小生命。他似乎感知到陌生人的靠近,不安地动了动,发出一声细微的嘤咛。
那一瞬间,我几乎要溃败,几乎要缩回手。
但陛下那句话再次炸响在耳边——唯有嫡子!
狠戾取代了刹那的软弱。我用生平最轻最快的动作,将那小小的婴孩从温暖的襁褓中剥离出来,他甚至没有哭,只是不适地皱了下小脸。我将旁边早备好的、外观几乎无异的普通襁褓迅速将他裹好,紧紧搂在怀里。他的体温烫得吓人。
紧接着,我将怀中那只被药力掌控的狸猫放入尚存余温的龙凤襁褓内。它动了动,发出极轻的一声“咪呜”,蜷缩起来,继续昏睡。
完成这一切,不过几次呼吸的时间。
我抱着真正的皇子,疾步退入阴影,头也不回地走向殿后那扇通往角门的僻静通道。一名被重金和把柄双重控制的老内侍,正守在那里,脸色惨白如纸。
“走水了!偏殿走水了!”
远处,突兀地响起尖利的叫喊,瞬间撕裂了宫廷的雨夜。杂沓的脚步声、惊呼声、泼水声骤然爆发,混乱像投入静水的石子,迅速荡开涟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