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走出银行自动旋转门，外面的阳光刺眼得有些虚幻。他习惯性地拐进旁边一条狭窄的、终年晒不到多少阳光的后巷。巷子里堆放着几个巨大的、散发着酸腐气味的垃圾桶。只有这里，才有片刻远离人群的、带着污浊的安静。他背靠着一堵斑驳脱落的灰墙，深吸了一口带着食物腐败和尘埃气味的空气，才用微微颤抖的手指，点开了凭证卡侧面的微型感应区。
一道微弱的蓝光投射在空气中，形成一片悬浮的、半透明的虚拟屏幕。密密麻麻的、冰冷的数字和日期滚动着。陈默的目光如同生锈的探针，艰难地在那些代表生命流逝的数字间搜寻、确认。房租、食物配给、基础医疗……每一项微小的支出都精确地标注着被划走的“天”数，像一道道细小的、不断渗血的伤口。他直接滑到十年前，精准地定位到那个刻骨铭心的日子。
找到了。
交易时间：星历2143年11月07日 20:17:03 交易类型：定向生命时长支付（医疗） 支付方：陈默（ID：CM-7H829） 接收方：市立第三中心医院 - 生命维持系统（ID：HOS-3-GEN） 支付时长：- 70年 0月 0天
“- 70年”。
陈默的呼吸猛地停滞了。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钳狠狠攥住，然后被一只无形的巨锤，用尽全身力气，猛地砸下！
轰——！
耳膜里只剩下尖锐到极致的蜂鸣，仿佛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大脑。眼前悬浮的蓝色光幕剧烈地晃动、扭曲，那些代表着生命流逝的、原本就冰冷残酷的数字，此刻像是无数只狰狞的、嘲讽的眼睛，在虚空中旋转、狞笑。
七十年？！
不是三十年！是七十年！
一股滚烫的、带着铁锈腥气的液体猛地冲上喉头。他死死咬住牙关，硬生生将那口腥甜咽了回去。额头上瞬间沁出冰冷的汗珠，沿着太阳穴滑落，像冰凉的蛆虫在爬行。
他死死地盯着那个数字，眼球因为过度用力而布满血丝，几乎要凸出眼眶。手指下意识地在屏幕上疯狂地戳点、滑动，试图找出错误，找出一个哪怕能欺骗自己一秒钟的“系统错误”提示。
没有。只有那三个冰冷的数字，像烧红的烙铁，死死地印刻在光幕上，烙印进他的视网膜深处。
七十年。
他猛地抬起头，巷口外，阳光灿烂得刺眼，城市如同巨大的、冰冷而精密的机器在高效运转。悬浮车无声地滑过空中轨道，巨大的全息广告牌上，容颜完美无瑕的虚拟偶像正微笑着，用甜蜜得发腻的嗓音播报着最新的“时间管理效率提升课程”。远处，城市中心的“永恒之塔”高耸入云，闪烁着象征顶级生命银行和富人区的、永不熄灭的铂金色光芒。
就在这巨大的眩晕和足以焚毁理智的愤怒中，悬浮的虚拟屏幕边缘，一个极其微小的、几乎被忽略的绿色三角形感叹号，轻轻地闪烁了一下。它那么小，那么不起眼，混在冰冷的数字河流里，如同深渊中飘过的一粒微尘。
陈默布满血丝、几乎被愤怒烧红的眼球，却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，瞬间锁定了它。
他的指尖，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颤抖，冰冷得像刚从冰水里，冰冷得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，猛地戳向那个闪烁的绿点。
“滋啦——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