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公主府的红绸还未撤下，新的白绫已经挂上了檐角。
我坐在镜前，任由侍女拆下我满头的珠翠。镜中人面容苍白，眼下的乌青脂粉难掩。不过三日，我从京城最风光的待嫁贵女变成了新寡的未亡人。
“郡主，顾将军来了。”侍女低声禀报。
我的手微微一颤，发簪险些落地。顾凛，他终究还是来了。
“请将军前厅等候。”
我换上素白衣衫，未施粉黛，走向那个我曾无数次欢快奔向的地方。只是这一次，脚步沉重得如同拴了铁链。
顾凛站在厅中，一身玄色戎装尚未换下，风尘仆仆。他的目光在我出现那一刻便牢牢锁住我，那眼神中有痛惜，有愤怒，还有我无法直视的深情。
“为什么，清婉？”他声音沙哑，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抓住我的手臂，“为什么不等我回来？”
我垂下眼帘，避开他灼人的注视。
“圣旨已下，由不得清婉选择。”
“你明明可以拒绝！长公主最疼你，陛下也不会强逼...”
“顾将军请自重。”我抽回手臂，后退一步，“如今我是镇北侯夫人，虽未成礼，名分已定。”
顾凛眼中闪过痛色：“镇北侯已经死了！清婉，他那晚暴毙而亡，你现在是自由身！”
是啊，楚修明死了。那个我用一纸婚书换来的夫君，在迎亲队伍抵达侯府前夜，莫名暴毙。京城流言四起，有人说他功高震主遭了忌惮，有人说他旧伤复发，还有人窃窃私语，说是我这个准新娘克死了丈夫。
“即便如此，我也是未亡人，需守孝三年。”我声音平静，心却在滴血，“顾凛，你我缘分已尽。”
他的拳头握紧，指节发白：“是因为那道赐婚圣旨？还是因为你心里有他？”
我猛地抬头，又迅速低下。不能让他看见我眼中的慌乱。
“镇北侯英雄盖世，我心向往之。”
谎言。全是谎言。
三个月前，当陛下将镇北侯楚修明的求婚旨意送到长公主府时，我哭了一整夜。我抓着母亲的手，求她向皇上说情，我已经心属顾凛，那个与我青梅竹马、刚刚立下战功回来的少年将军。
母亲却摇头叹息：“清婉，这是陛下的旨意，无人能改。镇北侯手握重兵，陛下需要这门亲事来安抚他。”
那时顾凛正奉命巡边，我连最后一面都未能与他相见，就被一纸婚书定下了终身。
“心向往之？”顾凛冷笑一声，步步逼近，“那你告诉我，为何大婚当日，你袖中藏着一柄匕首？”
我浑身一颤，他终于还是知道了这个秘密。
那日梳妆，侍女在我袖中发现利器，惊惶告知母亲。长公主当即命人取走匕首，却对外只字未提。我以为这秘密随楚修明的死一同埋葬了，没想到还是传到了顾凛耳中。
“你打算在新婚之夜杀了楚修明，是不是？”顾凛抓住我的肩膀，力度大得发疼，“然后自尽保全名节？清婉，你怎么这么傻！”
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滑落。是的，这就是我的计划。我宁死也不愿背叛对顾凛的感情，更不能在成为他人妇后还心存妄念。
可是楚修明死了，死得突然又蹊跷。而我，活了下来，成了一个尴尬的未亡人。
“顾将军请回吧。”我挣脱他的桎梏，声音冷了下来，“往事不必再提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