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

中宫,皇后。

凤印所掌,百鸟朝凰。那枚小小的凤凰徽记,像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,留下焦黑的、无法磨灭的印记。

姐姐的手,以一种超出死亡的巨大力量,攥着这根来自皇后宫中的银簪。那扭曲的指节,那乌紫的嘴唇,那深陷的眼窝……无声地控诉着。

不是心疾。

是谋杀。

一股冰冷的、带着血腥味的激流猛地冲上我的头顶,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,又旋即化为燎原的烈火,在五脏六腑里疯狂燃烧。悲恸被这突如其来的、尖锐如刀的发现碾得粉碎,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更为纯粹、更为恐怖的冲动——恨意。像毒藤的种子,瞬间在心脏最深处扎根,疯狂滋长,缠绕住每一根血管。

“啊——!”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悲鸣终于冲破我的喉咙,在空旷阴冷的停灵殿里炸开,尖利得几乎要划破那层令人窒息的死亡帷幕。泪水终于汹涌而出,滚烫的,带着心头的血,混着脸上冰冷的雨水,砸落在棺木冰冷的边缘。

姐姐!是皇后!是那个高高在上、母仪天下的女人!

王德海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,浑身筛糠般抖着,老泪纵横,语无伦次:“姑娘……姑娘您别……别这样……娘娘她……她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啊……”

我猛地闭上眼,再睁开时,眼底最后一丝属于沈知微的软弱和茫然,已被那滔天的恨意彻底焚烧殆尽,只剩下淬了冰的、玉石俱焚的决绝。我缓缓伸出手,指尖因用力而泛白,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残忍,一根一根地,试图掰开姐姐那死死攥着银簪的、冰冷僵硬的手指。

“阿姐,”我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,带着血沫,“松手。把它……给我。”

棺木冰冷的气息缠绕着我的指尖,姐姐的手指坚硬如铁,固执地守护着这唯一的证物,也守护着她临死前那刻骨的怨毒。每一次掰动,都发出细微的、令人牙酸的“咔哒”声,仿佛在撬动她未曾安息的魂灵。

“阿姐……”我的声音低下去,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,却比灵堂里的寒气更刺骨,“信我。”

终于,“咔”的一声轻响,比雨滴碎裂的声音更清晰。那根冰冷的、带着死亡气息的银簪,从姐姐紧握的手中脱离,滑落到我的掌心。簪头那朵血玛瑙的牡丹,硌着我的皮肤,像一颗滚烫的、跳动的心脏。

我死死攥紧它,银簪尖锐的尾部深深刺入掌心,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蜿蜒流下,滴落在冰冷的棺木上,晕开一小片暗红,和姐姐唇上的乌紫遥相呼应。这尖锐的痛楚,奇异地压住了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悲恸与恨意,带来一丝近乎残忍的清明。

王德海伏在地上,压抑的呜咽在空旷的殿内回荡,像受伤野兽的低鸣。他不敢看我,也不敢看那棺椁。

我慢慢直起身,将那根沾着姐姐体温(或许只是我的错觉)和我的鲜血的银簪,小心翼翼地、珍而重之地收进贴身的素白孝服袖袋深处。冰冷的金属紧贴着温热的肌肤,像一枚嵌入血肉的烙印。

“海公公。”我的声音恢复了平静,一种死水般的、令人心悸的平静。

王德海猛地抬头,浑浊的老眼惊惧地看着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