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今日所见,”我盯着他,眼神锐利如冰锥,“烂在肚子里。一个字,都不许漏出去。”
他浑身一颤,随即拼命地磕头,额头撞在冰冷的青砖上,发出沉闷的声响:“是!是!老奴明白!老奴死也不会说!姑娘……姑娘您……”
“收拾好。”我打断他,目光再次投向棺椁中那张灰败的脸,最后描摹了一遍那曾盛满温柔笑意的轮廓,“我会替她……讨回来。”
2 银簪之谜
每一个字,都像是淬了毒的冰凌,狠狠钉入这弥漫着死亡气息的空气里。说完,我转身,不再看那口吞噬了我所有温暖的棺木,一步步走出这令人窒息的停灵偏殿。沉重的殿门在我身后吱呀合拢,隔绝了那线香与腐败冷香的混合气味,隔绝了王德海压抑的哭声。
殿外,雨幕如织,天地一片混沌的灰暗。冰冷的雨水瞬间再次打透单薄的孝服,刺骨的寒意直透骨髓。然而,袖袋里那根银簪的存在感却无比灼热,像一块烙铁,烫着我的皮肉,更烫着我的灵魂。
我抬起头,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脸颊,冲刷掉最后一丝泪痕。视线穿透重重雨幕,望向那皇宫深处,层层叠叠、金碧辉煌的殿宇楼阁,在雨水中模糊不清,如同蛰伏的巨兽。
坤宁宫的飞檐,在灰暗的天际划出一道傲慢的弧线。
皇后。
我挺直了被雨水和悲痛压得几乎弯折的脊背,一步步,踩着冰冷的积水,走向那片象征着无上权力、也埋葬着无数冤魂的深宫。每一步落下,都像踩在刀尖上,也像踏在通往复仇深渊的阶梯。掌心的刺痛尖锐地提醒着我袖中的利刃,提醒着我背负的誓言。
姐姐,看着。
三年。
深宫的日子,是用无数个提心吊胆的日夜、无数句言不由衷的话语、无数个精心设计的陷阱堆砌起来的。一千多个日夜,足以磨平一个少女所有的棱角与天真,也足以将仇恨这把钝刀,磨砺得吹毛断发,寒光凛冽。
初入宫时,我只是一个顶着“贵妃遗妹”头衔的低阶才人,像一粒微尘落入深潭,激不起半点涟漪。皇后的目光偶尔掠过,带着上位者施舍般的、冰冷的审视,如同看一只随时可以碾死的蝼蚁。坤宁宫,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,依旧固若金汤,是后宫权力的绝对中心。
我把自己变成水。无声无息,无孔不入。借着“思念亡姐”的名头,我“无意”地靠近那些曾在姐姐身边伺候、后被遣散或打压的老人。一杯暖茶,几滴恰到好处的眼泪,一声“阿姐当年常提起嬷嬷的好”,便能撬开那些积压了太多恐惧和怨怼的心防。那些关于姐姐“突发心疾”前几日的零星碎片,那些关于皇后身边大宫女行踪诡异的低语,那些关于某种甜腻冷香(与停灵殿里那令人作呕的气息如出一辙)的模糊记忆……像散落的珠子,被我一点一点,耐心地、隐秘地串连起来。
我观察。坤宁宫用度奢靡,连皇后身边一个二等宫女,腕上的玉镯都价值连城,远超份例。而内务府总管,那个皇后一手提拔上来的胖子,他的小舅子,短短两年就在宫外置办了连片的田庄铺面。
我等待。终于等到皇后娘家那个不成器的侄儿在京城纵马伤人,闹出人命。御史的弹劾奏章像雪片一样飞向乾元殿。前朝的风,终于吹进了后宫紧闭的门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