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 狐仙炼丹
三家子村的夏夜总是来得迟。
日头恋恋不舍地沉入远山怀抱，天边还残留着一抹橘红。王半夏坐在自家医馆门槛上，就着最后的天光捣药。石臼与杵棒碰撞发出有节奏的声响，草药的清香弥漫在微热的空气中。
“半夏，见着你爹没？”隔壁张婶探头进来，手里捧着半碗小米。
半夏摇头：“一早就出诊了，说是西村赵老爹咳疾又犯了。”
张婶咂咂嘴：“那可得晚回喽。你说这老榆树的事儿...”
话未说完，外头忽然喧闹起来。孩童的奔跑声、吆喝声由远及近。
“来了来了！仙家出来了！”几个半大孩子飞奔而过，朝着村东头跑去。
张婶顿时忘了刚才的话头，急忙把碗往半夏手里一塞：“帮婶看着点，俺得去占个好位置！”说罢撩起衣襟就跑，完全不像平日那个喊腰疼腿疼的妇人。
半夏摇摇头，继续捣药。村东头那棵老榆树里的狐狸拜月，是三家子村夏夜最受欢迎的消遣。每至月出，树洞中居住的黑白二狐便会出来对月跪拜，口吐光华，村民称之为“狐仙炼丹”。半夏自幼听这个传说长大，却从未亲眼见过——王守仁严禁女儿去凑这种热闹。
“子不语怪力乱神。”父亲总这样说，“咱们行医的，只信望闻问切。”
但半夏心里藏着个秘密：三年前的一个深夜，她发热口渴，起床喝水时，曾瞥见窗外老榆树下两团光影明灭，美得不似人间物。那景象烙在她心底，再难忘却。
天色渐暗，半夏点起油灯，将捣好的药材分装。医馆里弥漫着当归、黄芪、甘草混合的香气，这是她最熟悉的味道。王家医传三代，在三家子村颇受敬重。王守仁医术好，收费公道，遇到穷苦人家还时常免了诊金。
门外人声鼎沸，想必是老榆树前的“盛会”开始了。半夏忍不住想象那场景：一轮明月升至树梢，两只狐狸人立而起，前爪合十，对月叩拜...
“砰！”
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打断她的思绪，紧接着是人群惊呼。半夏手中的药包差点掉落。
出事了！
她顾不上父亲禁令，快步冲出医馆。村路上空无一人，所有人都聚在老榆树下，围成密不透风的圈子。半夏挤进人群，看见令人心惊的一幕——
一个高大汉子倒在老榆树下，抱着左臂痛苦呻吟。那手臂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，明显是骨折了。几个村民试图扶他，却被痛呼声吓退。
“咋回事？”半夏问身边的张婶。
“马老四不信仙家，非要爬树瞧个明白，脚滑摔下来了！”张婶压低声音，“作孽哦，冲撞仙家了这是...”
半夏蹙眉上前：“让我看看。”
马老四满头冷汗，嘴唇发白：“疼、疼死我了...”
作为医者之女，半夏自小接触伤病，一眼就知这是典型的桡骨骨折。她正欲检查伤处，却被一声厉喝制止。
“别动他！”
王守仁分开人群走来，药箱在身侧摇晃。他瞪了女儿一眼，蹲下身仔细查看伤者。
“守仁兄，救、救我...”马老四哀嚎。
王守仁手法专业地检查一番，面色凝重：“得赶紧接骨固定。半夏，回去取夹板和白布来。”
半夏应声欲走，却被一个声音叫住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