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 世子归来
朱雀长街的喧闹声浪，隔着一重重高墙，传到镇北王府最深处的漪澜苑时，已经只剩下一片模糊的嗡嗡声。
我趴在窗边的软榻上，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琉璃盏里养着的几尾红鲤。指尖划过冰凉的水面，惊得那几尾胖乎乎的小东西甩尾窜开，荡开一圈圈涟漪。
“姑娘！姑娘！” 侍女桃枝的声音由远及近，带着喘不上气的急切，一路小跑着冲进来，“回来了！世子爷回来了！车驾已经过永兴坊了！”
我拨弄水面的指尖一顿，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搅动那潭春水。“哦。” 声音平淡得连自己都诧异。
桃枝凑到跟前，脸蛋红扑扑的，眼睛亮得惊人，比琉璃盏里的红鲤还要活泼：“姑娘，您怎的还不急呀？世子爷离京小半年，您不是日日都数着日子盼么？快些，咱们去二门迎一迎！”
我慢吞吞地坐起身，赤足踩在冰凉的白玉砖上，走到梳妆台前。铜镜里映出一张脸，眉眼秾丽，唇瓣不点而朱，眼尾天然带着一丝慵懒的媚意。京城里人人都说，顾家阿沅容色冠绝，是镇北王世子沈砚青亲手娇养出来的一株绝世牡丹。
是啊，他娇养的。
从七岁被他从江南烟雨里带回这王府，到如今十七岁，整整十年。我是他身后最黏人的小尾巴，他是纵着我无法无天的靠山。京城皆知，惹了顾沅不打紧，惹了沈砚青心尖上的这个小祖宗，那比直接开罪世子本人还要命。
我拿起梳子，慢慢梳理着铺了满背的墨发。
“姑娘……” 桃枝的声音低了下去，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，“奴婢还听说……世子爷的车驾旁，跟着一辆翠盖珠璎的马车，里头坐着位……坐着位小姐，是从江南带来的……”
梳子卡在发梢，微微一顿。
镜子里的人，嘴角似乎往上弯了弯，形成一个完美无缺、却冰冷无比的弧度。
“是么？” 我放下梳子，拿起台上一支新得的红玉簪子。簪身通透，色泽炽烈，像凝结的血，又像燃烧的火。是前几日卫大将军家的公子卫逍赛马赢来的彩头，转身就送到了我这儿。
“江南水乡养人，出美人儿。” 我将那支红玉簪斜斜插入鬓间，端详着镜中因此添了一抹艳色的脸，语气轻快，“世子爷眼光向来是极好的。”
桃枝噤了声，不敢再言。
我起身，换上一身胭脂色云锦长裙，裙摆逶迤，行动间如流霞浮动。既然他带了人回来，我自然要打扮得格外隆重些，才不辜负这“惊喜”。
刚行至二门垂花厅前，便听见一阵笑语喧哗传来。
被一众仆从簇拥着的男子，一身玄色暗纹蟒袍，身姿挺拔如松，历经数月风霜，眉宇间更添了几分锐利与沉稳。正是沈砚青。
而他的身侧，果真跟着一位身着湖碧色衣裙的女子。那女子生得纤柔婉约，眉眼如水，低眉顺眼地跟在沈砚青半步之后，一副我见犹怜的怯生生模样。
我的心口像是被细针密密麻麻地扎了一下，脸上却漾开更甜的笑，快步迎了上去。
“砚青哥哥！” 声音又脆又亮，裹着蜜糖一样的雀跃，“你可算回来了！”
沈砚青闻声转头看来。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，深邃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，快得让人抓不住。他上下打量我一眼，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：“穿这么少，也不怕着凉？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