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主李绾突然毫无预兆地一拍桌案,震得杯盘轻响。她根本没看跪着的小顺子,一双杏眼含着毫不掩饰的怒火,直直射向林琳,声音又尖又锐:
“林琳!你故意的是不是?!”
这一声呵斥,彻底打破了方才那点微妙的平衡。所有窃窃私语都停了,所有人的目光——好奇的、探究的、看热闹的——齐刷刷聚焦过来。
林琳迎着她愤怒的视线,慢条斯理地捋了捋自己的袖口。然后,她缓缓抬起眼,眉毛轻轻一挑,唇角弯起一个要笑不笑的弧度。她的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荡开在这突然安静下来的大殿里,带着一种天真的、近乎残忍的疑惑:
“怎么?”
她目光在李绾愤怒的脸上转了转,又慢悠悠地落回那个仍僵跪着、耳尖红得滴血的小太监身上,轻笑一声:
“弄湿你衣裳,你心疼;弄湿你的太监……”
她故意顿了顿,欣赏着李绾瞬间错愕又惊怒的表情,才慢悠悠地,一字一字,吐出后半句:
“……就舍不得了?”
空气死寂。
所有人都被琳妃这石破天惊的一句钉在了原地,连呼吸都忘了。丝竹声早停了,乐师们抱着乐器,不知所措。嫔妃们拿着团扇半遮面,眼睛却瞪得溜圆,在琳妃、公主和那个跪地的小太监之间来回逡巡,恨不得看出朵花来。
这话……这话也太大胆了!简直是往油锅里泼了一瓢冷水,炸得人神魂俱裂。深宫之中,最忌讳的就是这种不清不楚、牵扯内侍的浑水,琳妃竟敢当着皇后的面,就这么轻飘飘又狠辣辣地说了出来?
跪在地上的小顺子猛地一颤,头垂得更低,几乎要折断那截白皙的脖颈。那抹红色从耳根疯狂蔓延,烧透了他整个侧脸,连带着那点隐约可见的脆弱耳垂,都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。他死死攥着手里那块已经脏了的帕子,指节绷得发白。
公主李绾的脸色,先是一白,随即迅速涨红,不是羞,是纯粹的、压不住的怒火。她像是被这句话烫着了,又像是被狠狠抽了一记耳光,身体细微地发抖,指着林琳:“你……你胡说八道什么!”
她的声音尖得有些破音,失了平日维持的皇家体统,“分明是你故意泼酒!现在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!攀诬本公主!”
林琳却只是笑。她甚至好整以暇地端起了宫婢新奉上的一杯酒,轻轻晃了晃,眸光在水晶杯沿流转,并不看李绾,声音懒洋洋的,却像裹了蜜的针:“公主急什么?臣妾不过是……随口一问罢了。瞧瞧,脸都气红了,倒显得臣妾的不是了。”
她这副浑不在意的模样,更衬得李绾的暴怒如同独角戏。李绾气得胸口剧烈起伏,眼圈竟也跟着红了,却不是要哭,而是种屈辱混合着暴怒的猩红。她猛地转向凤座之上的皇后,声音带上了哭腔,更多的却是愤懑:“母后!您看她!您就容她这般羞辱儿臣、羞辱儿臣宫里的人吗?!”
所有人的目光又唰地一下投向皇后。
皇后娘娘揉着额角的手终于放了下来。她面色沉静,看不出喜怒,但眼底深处的那丝疲惫和不悦几乎要凝成实质。这宴席,终究是毁了。
她先淡淡扫了一眼跪地不起的小顺子:“没眼力见的东西,还跪在这里碍眼?退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