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

庸芮笑了笑,拿起案上的一块干饼,晃了晃:“臣不饿,这饼是家里夫人送来的,还热着。”

芈月看着那块干饼,心里突然发酸。她知道庸芮的夫人,是个温顺的女子,当年庸芮为了帮她,连自己的婚事都推了三年,直到她亲政后,才在她的催促下成了亲。可这些年,他陪在她身边的时间,比陪夫人的还多。

“庸芮,”她忽然开口,声音有些发紧,“你是不是觉得,跟着我这个太后,很累?”

庸芮手里的干饼顿住了。他抬起头,看着芈月,眼神里带着一丝惊讶,随即又变成了她熟悉的温和:“太后说的哪里话?臣能跟着太后,平定内乱,安定边境,是臣的福气。”

“福气?”芈月自嘲地笑了笑,“可这福气,让你熬白了头发,让你在宗室面前受排挤,让你连家都顾不上……庸芮,你说实话,你是不是早就后悔了?”

她想起前几天,宗室的老臣找她,说“庸芮太过依附太后,恐有外戚之嫌”,还说“庸芮夫人常年独守空房,怕是要生怨怼”。那些话像针一样扎在她心里,她知道,庸芮为她承担的,远比她看到的多。

庸芮看着她泛红的眼眶,心里猛地一紧。他认识芈月几十年了,从她还是个在楚宫里跟着芈姝后面跑的小公主,到现在成为执掌秦国大权的宣太后,他从没见过她这样脆弱的样子——像个迷路的孩子,明明自己已经站在了最高处,却还在怕身边的人离开。

他放下手里的干饼,往前走了一步。偏殿的灯光很暗,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正好覆在芈月的身上。他想伸手帮她拢一拢衣襟,可手指抬到半空,又停住了——他是臣,她是君,君臣有别,这道坎,他跨了几十年,却始终没敢迈过去。

“太后,”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“臣从没后悔过。”

芈月抬头看他,眼里的水汽更重了:“你不用安慰我……”

“臣没有安慰太后。”庸芮打断她,眼神里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坚定,“当年在燕国,臣给太后送狐裘时,就说过,臣信太后能回到秦国,能让秦国变强;后来在朝堂上,臣第一个跪下来喊太后千岁,是因为臣信太后能比先王更懂秦国;现在,臣天天盯着粮草军器,是因为臣信太后能让秦国的百姓,再也不用挨冻受饿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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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深吸一口气,往前走了一步,这一次,他没再停手,而是轻轻握住了芈月的手腕。她的手腕很细,隔着厚重的翟衣,也能感觉到她的颤抖。

“太后,”他看着她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说,“臣护着的,从来不是秦国的太后,是当年在楚宫里,给臣递过一块糖的芈月;是在燕国雪地里,跟臣说‘要活着回去’的芈月;是现在站在这里,明明自己很难过,却还在担心臣累不累的芈月……”

芈月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,砸在他的手背上,滚烫。她想抽回手,却被庸芮握得更紧——不是用力的抓,是轻轻的、带着珍惜的握,像握着一件易碎的珍宝。

“庸芮,你……”她想说什么,却被自己的哭声打断。这些年,她在朝堂上强撑着,在宗室面前硬扛着,在义渠君面前伪装着,从来没敢这样哭过,可在庸芮面前,她所有的伪装都像雪一样,瞬间化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