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老疙瘩却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身影——一个瘦高个男人,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黑色中山装,站在他爹的坟前,一动不动,像是长在那里的一棵黑树。
“谁在那儿?”张老疙瘩喊道,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。
那人缓缓转过身来。张老疙瘩倒吸一口凉气——那人的脸尖嘴猴腮,眼睛又圆又亮,看人时一眨不眨,活脱脱一张黄鼠狼的脸!
“老疙瘩大哥,不认得我了?”那人开口了,声音尖细,带着某种奇怪的咝咝声。
张老疙瘩眯起眼睛,仔细打量对方。那面容渐渐熟悉起来,是四十年前逃荒离开村子的杨二娃子!可他怎么会一点没老?还是离开时那副年轻模样?
“二娃子?真是你?”张老疙瘩迟疑地问。
“是我啊,”杨二娃子笑了,露出过于尖利的牙齿,“外面混了这么多年,想家了,回来看看。”
张老疙瘩心里直打鼓。杨二娃子要是活着,少说也六十多了,可眼前这人看上去不到三十。更怪的是,他那身中山装崭新笔挺,在这漫天黄风里,竟然一点尘土都没沾上。
“你...你这是打哪儿来啊?”张老疙瘩问。
“从该来的地方来,”杨二娃子的笑容变得诡异起来,“老疙瘩大哥,村里要出大事了。”
话音刚落,一阵狂风卷起,张老疙瘩不得不抬手遮眼。等风小些再看时,坟前已经空无一人,只有一只硕大的黄鼠狼蹲在那里,用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看了他一会儿,然后一溜烟钻进了坟堆里。
张老疙瘩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。他踉跄着后退两步,转身就往村里跑,完全不像个六十多岁的老人。
他得去找个人说说这邪门事。村里唯一可能信他的话的,只有那个整天神神道道的刘半仙了。
风还在刮,带着越来越浓的臊气。
第二章 刘半仙
刘半仙本名刘德贵,年轻时在崂山道观里打过杂,后来回村就自称学了神通,能掐会算,驱邪避灾。村里人当面叫他半仙,背后都叫他刘忽悠。
张老疙瘩找到他时,他正蹲在家门口就着咸菜疙瘩喝苞米粥,秃脑门上油光锃亮。
“德贵,出邪事儿了!”张老疙瘩上气不接下气地说。
刘半仙慢条斯理地咽下最后一口粥,把碗底舔得干干净净,这才抬眼看了看张老疙瘩,“老疙瘩哥,瞧你这慌里慌张的样儿,撞见鬼了?”
“比鬼还邪乎!”张老疙瘩把坟地遇杨二娃子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。
刘半仙听着,那双小眼睛眯成了两条缝,手指头无意识地掐算着。等张老疙瘩讲完了,他沉吟半晌,才缓缓开口:“杨二娃子确实回来了。”
“你见着他了?”张老疙瘩忙问。
“见是没见着,可是...”刘半仙压低声音,“昨儿夜里,我家的鸡莫名其妙死了一只,脖子上两个小孔,血被吸干了,身上却连个牙印都没有。”
两人面面相觑,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往上爬。
“黄鼠狼换命了,”刘半仙神秘兮兮地说,“杨二娃子怕是已经不在人世了,那是黄大仙借了他的皮囊回来办事的。”
张老疙瘩想起那只蹲在坟前的黄鼠狼,不禁打了个寒颤,“它回来办啥事?”
“那就得问它自己了。”刘半仙站起身,拍拍屁股上的土,“走,去坟地看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