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些他曾经认为理所当然、甚至厌烦的画面,如今却反复在他脑海里翻腾,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可怕。
他烦躁地砸了书房里好几个花瓶,试图驱散这些无用的思绪。
不过是个替身,个药人!死了便死了!有什么值得惦念!
他一遍遍告诉自己。
可掌心那支被摩挲得几乎要变形的银簪,却无声地反驳着他。
一月后,搜寻终于彻底停止。亲卫给出的结论是,大火过于猛烈,可能已彻底焚化,尸骨无存。
沈砺没有再发怒,只是沉默地接受了这个结论。
他命人在那片废墟上铺了新土,种上了一片白梅。仿佛这样,就能掩盖掉那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,掩盖掉那个女子存在过的所有证据。
云裳的身体渐渐“好转”,开始以将军府未来女主人的身份打理府务,温柔得体,下人们交口称赞。
沈砺似乎也恢复了正常,他依旧会是那个权倾朝野、冷峻威严的沈将军。只是他书房的多宝阁深处,多了一个不起眼的黑漆盒子,里面放着一支烧坏的银簪。
无人敢提及那个曾经存在的“阿弃”。
就像一阵风刮过,拂动了尘埃,最终尘埃落定,仿佛什么都不曾改变。
只是偶尔,在夜深人静之时,沈砺会独自一人站在那片白梅林前。梅枝嶙峋,在月光下投下斑驳的影子,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冷香。
他会站在那里,很久很久。
然后转身离开,背影融入沉沉的夜色,无人知晓他心中那片被大火烧灼过后,留下的空洞而焦灼的荒芜。
时间能抹平一切痕迹。
至少,表面如此。
## 第四章 东宫新柳
两年光阴,弹指而过。
大周朝国力日盛,四海宾服。这一年春末,为贺皇帝五十圣寿,万国来朝,京都长街十里繁华,笙歌鼎沸。
宫宴设于紫宸殿,琉璃瓦在夕阳下流转着璀璨金光,殿内金碧辉煌,觥筹交错,衣香鬓影间皆是权贵名流。
沈砺作为天子近臣,武将之首,席位自然极为靠前。他身着绛紫色朝服,腰束玉带,面容冷峻,周身散发着久居上位的威严气息。只是比起两年前,他眉宇间似乎更多了几分沉郁的刻痕,眼神也愈发深不见底。
云裳坐在他身侧,穿着精心缝制的诰命服制,妆容精致,仪态万千,不时与周遭的贵妇们低声浅笑,应对得体。她眼角余光偶尔掠过沈砺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满足。两年时间,她终于慢慢将“将军夫人”这个身份坐实,几乎快要抹去那个低贱药人留下的一切阴影。
丝竹悦耳,歌舞曼妙。各国使臣依次上前献礼祝寿,场面盛大而和谐。
就在宴会气氛渐至高潮时,殿外司礼太监尖细的声音高高响起:
“——南越国太子殿下、太子妃殿下到贺——”
南越?席间泛起一阵轻微的骚动。南越虽非最大属国,但近年来兵强马壮,地处咽喉,颇得大周重视。只是这位太子行事低调神秘,甚少出现在此等场合,没想到此次竟亲自前来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殿门。
沈砺亦随意抬眼望去。
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身着南越太子繁复礼服的年轻男子,身姿挺拔,面容俊朗,唇角含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,眼神锐利而通透,正是南越太子,宇文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