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彻底毛了,猛捶方向盘,喇叭发出“哇——”一声婴儿啼哭,哭完又变成老人干咳。大屏亮起雪花点,雪花里浮出一张黑白遗像:我,西装革履,嘴角被红线缝出上扬弧度。遗像下方滚动红字:
“守灵时间:永远”
“孝子贤孙:周三”
“火化状态:待翻炒”
我伸手去砸屏幕,指尖刚碰到玻璃,屏幕就“啪”地裂开,裂缝里渗出黑色的机油,油滴在挡把上,竟顺着纹路爬进锁扣,“咔哒”一声,车子自己挂挡。油门踏板像被谁踩住,轰地沉到底,车头翘起,轮胎尖叫着冲出去。我死命踩刹车,刹车却软得像煮烂的面条,一脚踩到底,只剩“咕啾”一声放屁似的回响。
车速飙到 180,窗外景色开始融化:路灯拉成一条条金黄糖浆,护栏扭曲成肋骨形状,天空像被谁撕下一层塑料膜,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红色眼睛。导航声音变得黏腻,像舌头搅着糖浆:
“前方路口,左转吃掉自己,记得撒盐,记得撒盐,记得撒盐……”
回音层层叠叠,堵满整个车厢。我太阳穴突突直跳,耳朵里仿佛有东西要钻出来。我抬手一摸,指尖沾满温热液体——血,从耳道里渗出的血,颜色却粉得刺眼,像兑了牛奶的草莓酱。
路口到了。
黑色沥青像被刀切开,左边是一条崭新的柏油路,路面泛着油光,像刚出炉的烤盘;右边是正常外环,路灯一闪一闪,像坏掉的霓虹。导航尖叫:“左转!左转!”
我咬紧牙关,把方向盘往右打死。车子却像听懂人话,自己回正,然后猛地左偏,轮胎“吱——”擦出一串火星。车头越过停止线,驶入那条油光锃亮的陌生车道。
瞬间,所有声音消失,引擎、风声、导航,全被按了静音。车子滑行,像被什么巨大柔软的舌头托住,轻轻放进黑暗深处。
我抬头,前方路面中央摆着一只白色瓷盘,盘沿描金,盘里盛着一颗心脏,鲜红,跳动,每跳一下,就“哒哒”地溅出血珠,血珠落地变成盐粒,盐粒排成两个字:
“欢迎”
我脚下一空,车子熄火。
心脏停止跳动,像被谁按下暂停键。
导航轻声补完最后一句话:
“第二章开启,请慢慢享用。”
黑暗里,只剩我自己的心跳,咚咚,咚咚,像有人在空房间里敲门——敲的是我的肋骨。
我低头,发现胸前衣服被血浸透,血滴顺着安全带往下淌,落在座椅上,发出“滋——”的一声轻响,冒出一缕白烟。
烟里,我闻到了自己内脏被烤熟的味道。
3 第三章 谁把收音机调到了出殡频道
车停在那盘心脏前,我整个人像被抽掉脊椎,软在座椅里。胸口那道血口子还在渗血,一滴一滴,节奏跟爷爷当年病床旁的心电仪一模一样——滴滴,滴——长音之后就是直线。我甩甩脑袋,想把回忆扔出去,却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一句没出息的独白:
“爷,我……我怕是要陪你一起烧了吧?”
没人回答我,除了导航“滋啦”一声换台。收音机自己开了,频段乱跳,最后停在一个嘈杂的频道——出殡曲,《大出殡》,唢呐一吹,哭腔四起。音量旋钮“咔哒咔哒”自己往右拧,声音大得车门板都在共振。我伸手去关,指尖刚碰到旋钮,一股电流“啪”地把我弹回来,指尖立刻鼓起一个水泡,亮晶晶,像微型灯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