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

除了教学本身,辅导班的人际关系也让我重新审视成年人的世界。这里虽小,却五脏俱全。有勤恳踏实的老教师,也有只为赚钱打卡的临时工;有真心为孩子着想的家长,也有把补习当成“军备竞赛”的焦虑父母。

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另一位兼职老师——李婉婷,比我大两岁,师范大学毕业,目前在备考编制。她教数学,风格严谨,逻辑清晰,深受家长好评。但我们相处之初并不融洽。

她第一次见我就直言:“研究生来这儿干嘛?图新鲜还是体验生活?”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质疑与防备。

我笑了笑,没争辩。后来才知道,她曾在一个大型连锁机构工作,因学历不如其他名校毕业生,多次竞聘失败,逐渐形成了一种“草根逆袭者”对抗“精英空降兵”的心态。

但我并未因此疏远她。相反,我主动向她请教教学经验,甚至在一次公开课前,请她帮我打磨教案。她起初冷淡,但见我态度诚恳,渐渐放下戒心。某天下班路上,我们顺路同行,聊起各自的求学经历。她说:“我知道你不是那种瞧不起我们的人,可这个行业太现实了,谁都有保护自己的本能。”

那一刻,我忽然明白,所谓“偏见”,往往源于恐惧——对不公平的恐惧,对被替代的恐惧,对努力得不到回报的恐惧。

从那以后,我们成了朋友。她教我如何高效讲解几何题,我帮她修改面试用的自我介绍稿。我们还会一起讨论某个学生最近的情绪变化,商量对策。这种并肩作战的感觉,竟比校园里的同学情谊更加真实而深厚。

辅导班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。我逐渐适应了双重身份:白天是C大文学院沉静专注的研究生,夜晚则是启航教育里耐心细致的语文老师。两种角色看似割裂,实则彼此滋养。学术训练让我具备系统思维与文本分析能力,而教学实践则反哺了我的研究视野——我开始关注“城市流动儿童的语文素养现状”这一课题,并计划将其作为毕业论文方向。

与此同时,我也在悄悄改变着自己的生活方式。上一世,我总是熬夜赶论文,饮食不规律,身体亚健康状态持续多年。这一世,我坚持早睡早起,每周跑步三次,饮食清淡均衡。我还学会了做饭,周末常邀请同住的两位女研友来家里聚餐。她们笑称:“知遥变了,以前像个书呆子,现在倒像是生活的主人。”

变化的不止是我,还有我对“成功”的定义。曾经,我认为成功就是发表核心期刊、拿到高校教职、成为所谓的“人上人”。但现在,当我看到一个孩子因为我的课爱上了阅读,当一位母亲拉着我的手说“孩子回家终于愿意 talking about 学习了”,我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——那是知识传递带来的温度,是生命影响生命的回响。

当然,这条路并非一帆风顺。十月下旬的一场家长会上,我遭遇了入职以来最大的挑战。

那天,班里一位女生的母亲突然站起来质问:“林老师,我家孩子说你上课总讲些课外的东西,什么诗歌赏析、电影片段,考试又不考!你们这是浪费时间!我们要的是提分,不是素质教育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