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张所谓的‘灵魂转移协议’就那么轻飘飘地摆在我的面前，荒诞得像个笑话。上面的条款比任何一份我签过的劳动合同都要简洁，简洁到近乎侮辱。
甲方：赫连绝。 乙方：蔚蓝。 交易内容：乙方蔚蓝，自愿将其灵魂的全部所有权及使用权，永久性转移给甲方赫连绝。 交易价格：十万。
没有货币单位，就那么孤零零的两个字，十万。仿佛这笔钱是什么不值一提的尘埃。
坐在我对面的男人，赫连绝，正用一种审视货物的眼神打量着我。他的手指修长，骨节分明，轻轻敲击着那份薄薄的纸，发出沉闷的、令人心悸的声响。他就是那个在网上发布“高价收购闲置灵魂，非诚勿扰”的怪人。所有人都当那是个行为艺术或者新型骗局，只有我，真的找上了门。
“你确定？十万，买你全部的灵魂。”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，冷得没有一丝温度，像深冬结在窗上的冰花。
我当时在想什么？我在想，再过二十四个小时，全球限量一百只的“星夜之泪”系列最后一只，就要在拍卖会上被一个我永远无法企及的价格买走。我在想，我的房东刚刚又下了最后通牒，再交不上房租就让我滚蛋。我在想，我那个躺在医院里，每天都在吞噬金钱的父亲。
灵魂？灵魂是什么？能吃吗？能付房租吗？能让我在那些光鲜亮丽的同事面前，抬起一次头吗？
我的灵魂，或许早就被日复一日的贫穷和绝望磨损得一干二净了。就算还剩下一点残渣，恐怕也蒙满了灰尘，一文不值。
所以我笑了，那是挤出来的，毫无诚意的笑。“我只有一个问题，钱什么时候到账？”
赫连绝的嘴角似乎勾了一下，快得像个错觉。“签字，立刻到账。”
我拿起笔，几乎没有任何犹豫，在乙方的位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。蔚蓝。多可笑的名字，我的世界里从来没有蔚蓝，只有一片化不开的浓重灰色。
笔尖落下的那一刻，我没感觉到什么被抽离身体，也没有电影里那种天旋地转的特效。一切都和之前一样。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，一条银行短信，账户余额的数字后面多了五个零。
十万。
原来我的灵魂，就值这个价。
赫连绝收起了那份协议，动作优雅得像是在收藏一件稀世珍宝。他站起身，居高临下地看着我，那眼神里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，像是……满足？
“从现在开始，你，是我的了。”他丢下这句话，转身就走，没有给我任何反驳或者提问的机会。
我愣在原地，好半天才回过神来。什么叫“我是他的了”？神经病。这不过是一场你情我愿的荒唐交易。我拿到了钱，他拿到了一份满足他变态收藏癖的废纸。我们两清了。
我立刻冲出了那间压抑的咖啡馆，第一时间奔向了那家我只敢在橱窗外徘徊的奢侈品玩具店。我用最快的速度刷了卡，将那只装着“星夜之泪”的精美盒子紧紧抱在怀里。娃娃的眼睛是用真正的蓝宝石镶嵌的，在灯光下闪烁着动人的光芒，仿佛真的盛满了星辰和泪水。
我拥有它了。我真的拥有它了！
那一刻，一种巨大的、空洞的喜悦充满了我的胸膛。我抱着娃娃，在深夜的街头旁若无人地大笑起来。我甚至奢侈地打了一辆车，直奔城中那家最贵的餐厅，点了一份我只在杂志上见过的牛排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