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章

他似乎从未听过她用这样的语气说话,没有哀戚,没有祈求,没有愤怒,甚至没有了以往那种小心翼翼的、让他烦躁的麻木。

只是一种彻底的、了无生气的平静,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。

“你什么意思?”他盯着她,眼神锐利如鹰,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丝毫伪装的痕迹,一丝一毫的心虚或不舍。

但他什么也没找到。

那张脸,苍白,美丽,却像一张空白的纸。

苏晚轻轻地、却坚定地拨开他桎梏的手,低下头,继续拉上行李箱的拉链。

拉链齿扣合的声音,在落针可闻的房间里,清晰得令人心慌。

“字面意思。”她说,声音依旧没有什么起伏,“沈太太的位置,她想要,你给,那我就让出来。不碍你们的眼。”

她拉起行李箱的拉杆,轮子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滚动声。

她要从他身边走过,走向门口,走向一个没有他的、未知的结局。

“苏晚!”他猛地再次抓住她的手臂,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,行李箱被带得歪了一下。

“你闹够了没有?!你以为离开我,你能去哪里?你能做什么?你凭什么活下去?!你吃的用的穿的,哪一样不是我沈砚给的?离了我,你什么都不是!你只会饿死街头!”

这些话像淬了毒的冰锥,曾经能轻易将她刺得千疮百孔,让她无数次在深夜里独自舔舐伤口,然后第二天继续扮演温顺得体的沈太太。

可此刻,它们像失去了力量的流矢,纷纷坠地。

她只是微微侧过头,看了他一眼。

那眼神空茫得像隔了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雾,又清醒得可怕,仿佛已经看透了所有,也包括他此刻暴躁下的那一点点不易察觉的…心虚?

她忽然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嘴角,像一个苍凉而诡异的、告别式的笑。

“你放心,”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,落在空气里,却重得砸出回响,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,“这一次,我要走的路,你…追不上的。”

她轻轻挣开他的手。

那力道并不大,却带着一种决绝的、不容置疑的、彻底放手的意味。

沈砚僵在原地,像是被施了定身术,眼睁睁看着那个瘦削的、却挺得笔直的背影,拉着那个寒酸的行李箱,一步一步,走下楼梯,走出玄关,打开那扇沉重的、象征着他财富和地位的家门,然后消失在门外昏暗的、暮色四合的的光线里。

脚步声彻底消失了。

别墅里死一般寂静。

奢华的水晶吊灯投下冰冷的光,照着昂贵却毫无生气的家具。

只剩下他一个人粗重的、带着未消怒意的呼吸声,和一种突如其来的、庞大到令人心悸的空茫。

他站在原地,几分钟,或者更久。

心脏某个地方,似乎随着那脚步声的远去,被扯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,冷风嗖嗖地往里灌。

然后他猛地反应过来,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,几步冲到巨大的落地窗边,一把扯开厚重的丝绒窗帘。

楼下,夜幕初降,路灯惨白的光晕下,空无一人。

只有一辆出租车的尾灯光芒,在别墅区道路的拐角处一闪而逝,像投入大海的石子,彻底消失不见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
他的心口骤然一空,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挖走了一块,留下一个呼啸着冷风的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