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旧巷
北方的冬天，刀子似的风刮过旧巷，把墙角的碎纸屑和枯叶卷起，又狠狠摔在斑驳的墙面上。巷子窄而深，两侧是些上了年头的铺面，灰墙黑瓦，檐角挂着冰凌，在午后微弱的光线下闪着冷硬的光。
墨痕斋就在这条巷子的最深处，门脸不大，黑漆木门已然褪色，却擦得干净。门上挂着一块老匾，上书“墨痕斋”三个大字，笔力遒劲，墨色深浓，与这破败的巷子格格不入。
林默坐在柜台后，手里捧着一只紫砂小壶，壶嘴冒着丝丝白气。他年近五十，鬓角已经花白，脸上刻着深浅不一的皱纹，像是被岁月一刀刀雕琢而成。唯独那双眼睛，依然清亮有神，看人时总带着三分打量，七分了然。
店里的陈设简单，一排玻璃柜台，几张木架，上面整齐地排列着各色墨锭和砚台。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墨香，混着老木头和纸张的气味，形成一种独特的气息，厚重而安宁。
门上的铜铃响了，林默没有抬头，只吹了吹壶嘴，小啜一口。
进来的是个年轻人，约莫二十出头，裹着一件不合身的羽绒服，领子竖得老高，只露出半张脸。他在门口跺了跺脚，踩掉鞋上的雪渣，眼睛在店里扫了一圈，最后落在柜台后的林默身上。
“老板，收东西吗？”年轻人的声音有些沙哑，带着明显的本地口音。
林默这才放下茶壶，抬眼打量来人。“看是什么。”他的声音平稳，没有多余的情绪。
年轻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，层层打开，最后露出一块墨锭。他小心翼翼地将墨锭放在玻璃柜台上，推给林默。
“祖上传下来的，老墨。”年轻人说，眼神飘忽，不敢直视林默。
林默拿起墨锭，入手沉甸甸的，是块好料子。墨锭呈长方形，正面雕着云龙纹，背面刻着“乾隆年制”四字楷书。他不动声色地从抽屉里取出放大镜，仔细察看墨锭的每一个细节。
店里很静，只听见窗外风声呜咽。
“哪儿来的？”林默突然问，眼睛仍盯着墨锭。
“说了，祖上传的。”年轻人的声音提高了些，带着 defensive 的语气。
林默放下放大镜，直视年轻人。“你祖父叫什么？”
年轻人愣了一下，嘴唇动了动，没说出话来。
林默把墨锭推回去：“假的。做工不错，但是新货。”
年轻人的脸一下子涨红了：“不可能！这真是老东西！”
林默不再搭理，重新捧起自己的小壶，吹了吹气。年轻人站了一会儿，见林默毫无反应，只好悻悻地包起墨锭，摔门而出。门上的铜铃被撞得一阵乱响。
风从门缝里钻进来，卷起地上一点尘埃。林默起身，走到门前，调整好被撞歪的门铃。他的目光追随着年轻人远去的背影，直到那身影消失在巷口拐角。
这样的戏码，在墨痕斋时不时就会上演。总有人拿着所谓的“传家宝”来换钱，十有八九是假货。真的老墨，少之又少。
林默回到柜台后，却没有再坐下。他弯腰打开柜台最底下的抽屉，取出一个红木盒子。盒盖上雕着简单的花纹，已经磨得光滑。打开盒子，里面铺着黄缎子，放着一排墨锭，大小不一，形态各异，却都透着岁月的沉淀感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