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

这明亮、温暖、喧闹的一切,与我周身湿冷狼狈的死寂,形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。

顾承衍站在门口的光晕里。

他显然刚从宴会的中心走出来,身上那件墨蓝色的高定西装一丝褶皱也无,衬得他身形挺拔,贵气逼人。

精心打理过的头发在灯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。

那张英俊得无可挑剔的脸上,此刻却像蒙了一层薄冰。

他的目光穿透雨帘落在我身上,像在打量一件被雨水泡坏、价值骤跌的奢侈品。

带着审视,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,唯独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或关切。

“向晚?”

他的声音不高,却奇异地压过了雨声,清晰地传到我耳朵里,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淡。

“你在这里做什么?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。”

他甚至没有踏出门口一步,仿佛门外这片倾盆大雨,会玷污了他价值不菲的手工皮鞋。

视线落在我被雨水冲刷得发白、紧贴着皮肤的红裙上,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,像是厌恶。

“穿成这样站在雨里,像什么样子?进来。”

语气是命令式的,带着施舍的意味。

仿佛我此刻的狼狈,只是一场不合时宜的行为艺术,而他的宽宏大量,足以赦免我的失态。

他身后,那片温暖的喧嚣里,似乎有几道好奇的目光投射过来,隔着雨幕,带着探究和隐隐的轻蔑。

最后一丝力气,随着他这句话,彻底从身体里抽离。

支撑着我的那根名为“顾太太”的脊梁骨,啪地一声断了。

紧绷的意志瞬间垮塌,眼前猛地一黑。

2

所有的声音……暴雨的咆哮、门内的喧哗、他冰冷的质问,都像被按下了静音键,潮水般退去。

身体失去了所有支撑,软绵绵地向下倒去,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泥塑。

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前,我似乎感觉到身体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,溅起的水花冰凉刺骨。

耳边最后捕捉到的,是一片模糊的惊呼,像是从很远的水底传来,其中似乎夹杂着顾承衍拔高的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惊怒的嗓音。

“向晚?!”

然后,世界彻底寂静。

直到消毒水的味道,冰冷而固执地钻进鼻腔。

眼皮沉重得像压着铅块,我费力地掀开一条缝。

视野里一片刺目的白,模糊的光晕晃动。

头顶是医院病房那种惨白的天花板,日光灯管发出低微的嗡鸣。

意识像沉在粘稠的沼泽里,缓慢地、艰难地浮上来。

浑身酸痛,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,头更是像被重锤敲击过,一跳一跳地钝痛。

我试着动了动手指,指尖冰凉麻木。

视线艰难地聚焦,终于看清了床边坐着的人影。

顾承衍。

他依旧穿着那身挺括的墨蓝色西装,只是领带微微松开了些,头发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凌乱。

他坐在一张离病床不远的椅子上,身体微微前倾,手肘撑在膝盖上,双手交握着。

病房里没有开大灯,只有床头一盏小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,将他一半的脸隐在阴影里,显得轮廓更加深刻,也透出一种深沉的疲惫。

他似乎在出神,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,薄唇紧抿着,下颌线绷得很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