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副样子,不像是在医院守着一个病倒的妻子,更像是在思考一个极其棘手、让他烦躁不堪的商业难题。
我动了动干裂的嘴唇,喉咙里火烧火燎,发不出清晰的声音,只逸出一声微弱的气音。
这细微的声响惊动了他。
顾承衍猛地抬起头,视线精准地攫住我。
那双深邃的眼眸里,瞬间翻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。
一丝如释重负的松懈?
一丝未及褪去的烦躁?
还有……一种我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、沉重得几乎要压垮人的东西。
他立刻站起身,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部分光线,阴影笼罩下来。
他快步走到床边,动作甚至显得有些仓促。
他俯下身,距离很近,我能闻到他身上残留的、属于宴会场合的淡淡烟草和香槟混合的气息。
还有一丝医院消毒水也掩盖不了的、属于林薇的独特香水尾调——清冷的雪松混合着微甜的橙花。
“醒了?”
他的声音低沉沙哑,带着一种紧绷感,眼神紧紧锁着我,像是要穿透我的皮囊,看清我脑子里在想什么。
“感觉怎么样?哪里难受?”
他伸出手,似乎想碰碰我的额头,或者脸颊,但指尖在距离我皮肤几厘米的地方顿住了。
犹豫着,最终只是轻轻拂开我额前被冷汗濡湿的一缕碎发。
那动作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、近乎小心的试探。
胃里一阵翻江倒海,比冰冷的雨水更令人作呕的感觉涌了上来。
我猛地别开了脸,避开了他的触碰,也避开了他那双此刻显得无比虚伪的眼睛。
3
躲避的动作,像是一根针,瞬间刺破了他强装的平静。
顾承衍的眼神骤然暗沉下去,深不见底。
他周身的气压猛地降低,病房里的温度仿佛都跟着降了几度。
他直起身,居高临下地看着我,方才那一丝小心翼翼荡然无存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冷怒。
“向晚。”
他开口,声音压得极低,却字字如冰珠砸落。
“你到底想干什么?把自己淋成那样,故意给我难堪?还是在用这种方式抗议林薇回来?”
他微微眯起眼,审视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。
“我告诉过你,她只是回来演出。”
“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。你何必把自己弄得这么不堪?顾太太的位置,难道还坐得不够稳?”
不堪?
这两个字像淬了毒的针,狠狠扎进心脏最深处。
七年的小心翼翼,七年的隐忍付出,换来他一句“不堪”?
在他眼里,我七个小时的等待,我病倒在雨中的狼狈,都只是一场为了争风吃醋而自导自演的、上不得台面的闹剧?
是给高高在上的顾先生添了麻烦,丢了面子?
一股冰冷的怒意,混杂着深入骨髓的绝望,瞬间冲散了身体的虚弱和疼痛。
血液似乎都涌向了指尖,带来一种奇异的灼烧感。
我没有看他。
目光落在自己空荡荡的无名指上。
那里曾有一圈被戒指长久箍住的、微微发白的印记,如今正被体温一点点晕染开,变得模糊。
左手无名指上的铂金戒指,镶嵌着一颗不算大但切割完美的钻石,是七年前顾承衍亲手为我戴上的。
冰冷,坚硬,象征着一段我自以为是的、坚不可摧的契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