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

我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,抬起右手。

指尖冰凉,带着细微的颤抖,摸索到左手无名指上那枚冰冷的金属环。

很紧,七年来几乎从未摘下过。

指关节因为寒冷和用力而泛白,我咬着牙,一点一点,异常艰难地,将它从指根处旋转、向外推挤。

金属摩擦过指节皮肤,带着细微的刺痛感。

终于,戒指脱离了皮肤的束缚,滑落到掌心。

那点微小的铂金和钻石,躺在我的掌心,失去了体温的熨帖,显得冰冷而廉价。

病房里死寂一片,只有仪器发出单调规律的滴答声,像在为我敲响最后的丧钟。

我慢慢地摊开手掌,将掌心里的戒指,递向床边那个浑身散发着冰冷怒气的男人。

他盯着我的动作,脸上的冷怒僵住了,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。

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,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愕然,一丝猝不及防的茫然。

我没有看他。

视线越过他挺括的西装肩线,投向窗外那片被城市灯火映照得微微发亮的、依旧阴沉的夜空。

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,却用尽了我残存的所有力气,清晰地、一字一顿地砸在这片死寂里:

“顾太太的位置,还给她。”

4

戒指冰冷坚硬的触感,被我用力地、不容拒绝地,塞进他僵在半空的掌心。

那冰冷的金属,仿佛带着我最后一丝体温和所有沉没在七年岁月里的幻梦,重重地硌在他的手心里。

顾承衍的身体猛地一震,像是被那枚小小的金属烫伤了。

他低下头,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掌心里那点冰冷的光泽,又猛地抬头看向我。

那双总是掌控一切、深不可测的眼眸里,此刻清晰地映出碎裂的痕迹。

一种巨大的、被强行剥离的恐慌第一次如此鲜明地浮现出来,瞬间压倒了所有的冷怒和傲慢。

“向晚,你……”

他开口,声音哑得厉害,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、近乎狼狈的破碎感。

但我已经不想再听,也无力再听。

巨大的疲惫如同黑色的潮水,汹涌地漫过头顶。

我闭上眼,将头转向另一边,彻底隔绝了他那张写满惊愕和恐慌的脸。

世界重新沉入冰冷的黑暗。

这一次,没有雨声,没有喧哗,只有一片死寂的安宁。

无名指上,只剩下空荡荡的轻松,和一圈正在慢慢消失的白痕。

5

出院后的日子,像一幅被水洗过又晾干的旧画,褪去了所有鲜亮扎眼的色彩,只剩下灰蒙蒙的底色。

我搬离了那个承载了七年婚姻、也积攒了七年尘埃和失望的家。

用工作几年攒下的微薄积蓄,在城南老城区租了一个小小的单间。

窗外是爬满藤蔓的老墙,清晨有鸟叫,傍晚有炊烟。

空气里有老木头、旧书籍和隔壁阿婆炖汤的混合气味。

一切都缓慢、陈旧,带着一种被时光温柔包裹的宁静。

我的左耳,在出院后不久,就彻底陷入了一种古怪的境地。

像是被一层厚厚的、消音的膜严严实实地捂住。

右耳能听到窗外的鸟鸣、楼下的车声、同事的交谈,清晰而正常。

可左边,却像隔着一个寂静无声的世界。

医生皱着眉,翻看厚厚一叠检查报告,最终只能给出一个模糊的结论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