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刑满
雨丝细密如针，织就一张灰蒙蒙的网，笼罩着城市郊外那栋灰色建筑。李伟站在监狱大门内，手中提着一个小小的行李袋，里面装着他十八年前带进来的几件衣物和这些年来积攒的一些书信。袋子的拉链坏了，他不得不用一只手紧紧攥着袋口，防止里面的东西掉出来。
“李伟，编号7342，刑期届满，予以释放。”
狱警的声音平淡得像是在念一份无关紧要的名单。铁门缓缓打开，发出刺耳的摩擦声。李伟眯起眼睛，深吸了一口气。十八年了，外面的空气竟然带着一种陌生的甜味，掺杂着雨水和泥土的气息。
他跨出那道门槛时，脚步有些踉跄。没有人来接他，正如十八年前没有人来送他一样。他的父母已经去世，姐姐只在三个月前来信说“无法面对”，甚至连地址都没有留。李伟并不怪她，这十八年来，姐姐独自照顾年迈的父母，直到他们相继离世，已经承担了太多。
公交车摇摇晃晃地驶来，李伟摸索着口袋里那点监狱发放的路费，投币上车。车上零星几个乘客投来好奇的目光，他下意识地低下头，找了个最后排的位置坐下。窗外的景物飞速后退，高楼大厦拔地而起，高架桥纵横交错，这座城市已经变得陌生。
“西巷口到了。”售票员懒洋洋地报站。
李伟提着行李下车，站在路边愣了半晌。眼前的巷子与他记忆中的相去甚远，大多数房屋已经人去楼空，墙上用红漆刷着大大的“拆”字，在雨中显得格外刺目。
“听说了吗？这条巷子下个月就要拆了。”两个打着伞的中年妇女站在街角闲聊，声音不大不小，刚好飘进李伟耳中。
“李家那小子可真走运，刚出来就赶上拆迁。他那老宅面积不小，能赔不少钱呢！”
“走运？他杀了人，坐了十八年牢，爹妈死都没赶上送终，这叫走运？”
李伟低着头，加快脚步走向巷尾。雨水顺着他的额头流进眼睛里，涩得发痛。他终于站在那栋熟悉又陌生的老宅前，门牌已经锈迹斑斑，但还能辨认出数字。门铃显然早已坏了，他摸出那把姐姐托狱警转交的钥匙，插入锁孔时才发现锁已经换了。
他愣在原地，雨水渐渐浸透了他单薄的外套。这时，隔壁门吱呀一声开了，一个老太太探头出来，警惕地打量着他。
“找谁啊？”
“我是李伟，住这里的...”他声音沙哑得自己都认不出来。
老太太眼神一变，恍然大悟：“哦，是你啊！你姐姐去年找人换了锁，新钥匙在门垫下面放着呢。她说你要是回来了...”老太太话没说完就摇摇头，关上了门。
李伟弯腰摸索，果然在破旧的门垫下找到一把钥匙。门吱呀一声打开，一股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。灰尘在从门口透进的光线中飞舞，像是无数个小生命在空气中跳跃。
屋里的一切都蒙着厚厚的灰尘，家具还是十八年前的样子，只是更加破旧。正厅的桌上，摆着两张黑白照片——他的父母。照片前放着干枯的花束和香炉，显然很久没有人来祭拜过了。
李伟腿一软，跪倒在地。十八年来第一次，他允许自己哭出声来。哭声在空荡的屋子里回荡，混合着窗外的雨声，变成一支哀歌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