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

窗外雨点砸着铁皮棚顶,叮叮当当响得人心里发毛。三岁半的余想想蜷在我怀里,小手指头抠着我洗得发白的T恤领口。

“妈妈。”他声音闷闷的,“爸爸为什么不要我们?”

灶台上的泡面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,屋子里一股子廉价调料包的味道。我低头,下巴蹭着他柔软的头发茬。这个问题,从他牙牙学语开始,变着花样问。以前我总说爸爸去很远的地方工作。

今晚,看着窗户玻璃上蜿蜒流下的雨水,像爬不完的眼泪。我嗓子眼发堵。

“不是不要,”我听见自己声音哑得厉害,“是妈妈带球跑了。”

怀里的小身子僵了一下。他抬起头,乌溜溜的大眼睛像浸在水里的黑葡萄,懵懂又固执地看着我。

“带球跑?”他伸出小拳头比划着,“像踢足球那样吗?”

我扯了扯嘴角,想笑,没成功。五年前那个纸醉金迷的顶级私人会所,那张价值不菲的支票,那个男人居高临下、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——“处理干净,别留麻烦。”

陆沉舟。

这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,烫在心口五年。

“嗯,”我把他搂得更紧,泡面的味道钻进鼻子,“就像踢足球。妈妈抱着你,跑得可快了。” 窗外,一道惨白的闪电劈开黑夜。

五年。足够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豪门继承人,在商界翻云覆雨,缔造他的陆氏帝国。也足够一个揣着“麻烦”仓皇逃离的女人,在南方潮湿拥挤的城市角落,灰头土脸地挣扎出一条活路。

我在小制衣厂踩过缝纫机,手指被针扎成蜂窝。在夜市摆过摊,被城管追得推着破三轮狂奔几条街。在24小时便利店值过大夜班,困得站着都能睡着。

支撑我的,是怀里一天天沉起来的小肉团子,和他那双越来越像那个男人的眼睛——深邃,沉静,天生带着一股疏离的贵气。

余想想很乖,乖得让人心疼。他会在工厂门卫室安静地等我下班,小手里攥着颗不知道哪里捡来的彩色玻璃珠,看见我就献宝似的递过来:“妈妈,太阳!”

他会在我被醉醺醺的客人刁难时,像只炸毛的小狮子冲出来,尽管他还没人家的腿高:“不准欺负我妈妈!”

他是我沉沦生活里唯一的光。也是扎在陆沉舟完美人生里,一根他或许早已遗忘,却迟早要面对、要拔除的刺。

日子像生锈的齿轮,艰涩地向前滚动。直到余想想进了家附近的民办幼儿园。

那天下午,天阴沉得像泼了墨。我接到老师带着哭腔的电话:“想想妈妈!你快来!想想出事了!”

心脏瞬间冻住,我扔下熨了一半的衣服冲出去。赶到幼儿园时,办公室里一片狼藉。园长一脸尴尬地搓着手,一个打扮得珠光宝气的胖女人正叉着腰,唾沫横飞地对着老师吼:“什么野孩子!有娘生没爹教的!敢推我儿子?知道我们家是干什么的吗?赔!必须赔钱!医药费、精神损失费!一个子儿都不能少!”

角落里,我的想想孤零零地站着,小脸煞白,额头上一大块触目惊心的青紫,肿得老高。他紧紧抿着嘴唇,大眼睛里没有泪,只有一种冰冷的倔强,像极了那个人发怒前的死寂。

“想想!”我冲过去,蹲下身想抱他。